隻是從安樂此刻的麵相來看,她體內就像隻有最後一口氣還提著。
等這一口氣若是泄了,她的命也就沒了。
顧燕飛可以斷定,如果聽之任之,安樂的壽數怕是不超過二十個時辰了。
顧燕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思緒飛轉。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
但實際上,任何疾病的惡化都是有一個過程的,畢竟疾病不是刀子,會令人一刀斃命。
所以,當顧燕飛今早聽聞大公主病危的消息時,就清晰地意識到了一點——
這不是病。
不是病還會有什麼?
中毒?
又或者……
顧燕飛的瞳孔微微翕動,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安樂的身邊,捏住她的右腕,隻輕輕一搭,臉色就變了。
顧燕飛喃喃自語道:“蠱!?”
她的聲音很輕,也隻與她最近的楚翊聽到了。
楚翊麵色一變,眼眸沉了沉,垂眸看著安樂蒼白如紙的小臉。
顧燕飛拿出自己的針包,從中取了一根銀針,盯著安樂的黑眸,語調溫柔地安撫道:“彆怕。”
安樂乖巧地一笑:“我不怕。”
安樂體弱多病,這些年她喝的藥幾乎比喝的水還多,時不時就會由太醫為她針灸、放血。這些,她早已經習慣了。
“不疼的。”顧燕飛飛快地用銀針在安樂的無名指尖紮了一下。
她的動作很快,在安樂還沒反應過來時,銀針已經被顧燕飛收了回去。
安樂的指尖逸出一滴殷紅的鮮血。
在常人看,這並無不對。
可是在顧燕飛看來,銀針上沾的這滴血卻很不對。
血液中充斥著一縷細細的灰氣,肉眼凡胎看不到的灰氣。
是蠱。
蠱乃萬蟲之王,將萬條毒蟲置於甕缸之中互相吞噬,一年後,剩下的最後一條毒蟲就是“蠱”。
盅的種類奇多,不同的方法可以養出不同的蠱,金蠶蠱、麒麟蠱、蛇蠱、石頭蠱、腫蠱、中害神……光她知道的就有幾百種,她不知道的蠱更是數之不儘。
蠱可比毒要麻煩多了!
顧燕飛看著針尖上的那滴血,表情罕見地變得嚴肅了起來。
空氣瞬間轉為凝重,天空中的陰雲不知何時又堆砌在天際,似是山雨欲來。
宮門口越來越擁擠,還有更多的人聽聞聖駕來到承天門的消息,匆匆趕來,想要一睹聖顏,也有人悄悄地離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一個灰衣青年策馬疾馳於京城的大街小巷,朝著位於城南的庾宅飛馳而去。
而在他之前,還有另一人於半個時辰前從長安右門離開,同樣去了庾家。
此時,那人已經到了庾宅的外院大廳,正在對著上首的庾大老爺稟報宮門發生的事。
外人都以為這回是庾大夫人帶著侄女一起來了京,卻沒有人知道庾大老爺也悄悄地來了。
英國公夫人庾氏也在廳中,坐於下首。
廳堂內,充斥著一股壓抑凝重的氣氛。
“……京兆府的衙差沒能攔住,那個叫張閔的書生半個時辰前就已經敲響了登聞鼓。”站在廳堂中央的中年人維持著抱拳的姿勢,麵龐恭敬地微微下垂。
稟完後,中年人就如一棵古鬆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再說話。
屋內陷入一陣死寂。
庾家兄妹倆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濃濃的陰雲湧上他們的額頭,心沉到了穀底。
整件事已經失控地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庾氏緊緊地攥著手裡的帕子,麵沉如水,惱怒地說道:“上清到底在做什麼?!”
“他怎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
她的眉心深深地皺起,聲音高亢,再也維持不住她的世家風儀。
這件事本是以大公主的生死為籌碼的一個局。
從大公主垂危,上清對皇帝提出要以童男童女的心頭血煉心丹時,無論皇帝願意或者不願意,都已經不重要了。
有了這個由頭,他們就可以推波助瀾地燒起一把火。
隻要有人在長安右門血濺當場,那麼民憤勢必會被挑起,所有百姓都會認定皇帝是個殘酷無道的暴君。
如此,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百姓推到皇帝的對立麵,造成皇帝不得民心的局麵。
屆時,康王隻需振臂一呼,不僅是世家,甚至連那些個寒門清流也會與康王站在一起討伐皇帝。
失民心者,失天下!
皇帝的這把龍椅自然也就坐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