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氏每每想起那一日她在兒子跟前脫口而出的那些話,就懊惱不已,要是當時她沒說那些話,兒子也不至於被刺激到,衝動地跑去顧家,還傷成了那樣。
事後庾氏反複回想,總覺得自己當日頭腦發熱的狀態不太對,此時再聯想今天的事,她的心跳開始失控地亂跳起來,心亂如麻。
姓顧,定遠侯府的?庾家主蹙起了眉頭,若有所思道:“我記得,上清上次好像說定遠侯府中有高人攪和,導致慕容家的那件事黃了,才會害他被反噬。”
庾氏一聽,怔住了。
她見過上清受反噬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幾乎沒法直視。
上清天生道骨,心高氣傲,過去的四十年一直過得順風順水,進了無量觀後更是一路青雲,在觀中隻屈居於觀主之下,從未受過挫折。
對於受反噬的事,上清隻粗略地提了一兩句,他們想問個清楚,他就大發雷霆地甩手而去。
難道上清說的那個“高人”就是顧燕飛?!
是顧燕飛把上清害成了那般鬼樣子?!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庾氏的心裡像是有無數螞蟻在啃咬似的,手指深深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冷靜思索著:一次可以說是偶然,可是兩次,三次,就不是“偶然”可以解釋的了。
沒錯,上清說的高人,必然就是顧燕飛!
庾氏當機立斷地說道:“大哥,你不能再留在京城了,穩妥起見,你還是趕緊先走吧,先回豫州。”
庾家主被庾氏搞得一驚一乍的,忍不住道:“二妹,你慌什麼?”
現在形勢雖然不好,但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
上清知道利害,不會輕易攀扯庾家。
二妹終究是婦道人家啊……庾家主在心裡幽幽感慨著。
“大哥,謹慎為上。”庾氏正色道,一想著慕容家與上清的下場,心中的不安更濃了,“大哥,有英國公府在,我不會有事,但是我們庾家若是沒了大哥,日後興盛無望。”
太祖皇帝打壓世家門閥,庾家又是前朝末代皇後的娘家,處境多少有些尷尬。
過去這五十年,他們庾家謹小慎微,步步為營,直到她嫁來英國公府,才算入了其他世家的眼。
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庾家勉強有了點起色,這個時候要是走錯一步,就會前功儘棄,彆說恢複家族往日的榮光,庾家怕是會整個覆滅。
庾家輸不起!
“好,那我先回豫州去。”庾家主決定還是聽庾氏的,當即起身,又吩咐大管家趕緊準備車馬。
庾家主走了,隻剩下庾氏有人魂不守舍地坐在廳堂裡,坐立不安,隻等著下一撥人來稟。
她銳利的目光透過敞開的窗戶遙遙地朝皇宮的方向望去。
恨不得能開了天眼,能看到顧燕飛在做什麼。
不僅是庾氏,從承天門到長安右門附近的百姓此時也都一個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顧燕飛。
蠱。
他們也就是聽說過,卻從來沒有見過。
那些個民間流傳的詭事異聞中不乏關於苗人、巫師與蠱的故事,什麼苗女給情郎下了蠱,情郎因負心而蠱毒發作,丟了性命什麼的;也有那些個巫師為報私仇給仇家下蠱,害人滿門的傳說。
樁樁件件都是關乎人命,頗有不死不休的味道。
百姓議論著關於蠱蟲的事,心裡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這會兒,無論是誰都不想離開,想看看大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中了蠱,也想看看這件事會如何收場。
從承天門到長安右門的這片廣場上,宛如一片潮起潮落的海麵,嘩嘩作響。
又過了一會兒,賀公公捧著一個木匣子疾步匆匆地跑了過來。
“顧二姑娘,這是您要的香。”賀公公捧恭恭敬敬地把匣子送到了顧燕飛的手中。
顧燕飛從匣子中取出了一支香,嗅了嗅。
安息香、大食香、降真香、陽艾草……都齊了。
“很好。”顧燕飛滿意地挑眉,暗歎這宮裡的香料與藥材真是齊全,這麼短的時間,就把她要的十幾種東西全湊齊了,還製成了香。
顧燕飛隨意地拈了拈那支香,俯身對輪椅上的安樂柔聲道:“一會兒可能有點疼,你忍著點。”
“我不怕疼。”安樂乖巧地說著,聲音軟軟的。
她想拍拍胸膛表示她的決心,可她實在太虛弱了,胳膊完全不聽使喚。
顧燕飛的心中一片柔軟,又對著楚翊叮囑了一句:“一會兒你扶住她,不要讓她亂動。”
楚翊微微頷首。
顧燕飛隨手在那支香上彈了一下,香的一端就無火自燃,嫋嫋地飄出了一縷細細的青煙。
這一幕,看得周圍的百姓發出一聲聲驚歎聲,“天女下凡”、“神通廣大”、“法力高深”之類的詞又飄了過來。
顧燕飛眼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又往夏侯卿身上記了一筆。
一縷縷青煙嫋嫋地在空氣中飄流著。
這熏香的香味很獨特,夾著些許鬆柏的香氣,素樸悠遠,如絲一樣,驅散了那沉悶陰冷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