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卦,是死卦。”上清的嘴裡念念有詞,形容間渾渾噩噩,瘋瘋癲癲。
方懷睿根本就沒看庾思與上清,也不在意這兩人在嘀咕些什麼。
對他來說,庾思與上清已經是死人了。
他真正的對手是活人,是眼前以蕭首輔為首的高門世家。
這也正是大皇子讓他監斬的用意。
“蕭首輔是要教本公辦事嗎?”方懷睿銳利的目光掠過周圍的那些蝦兵蟹將,徑直地射向了馬車裡的蕭首輔,粗聲粗氣地說道,“文臣武將各不相乾,蕭首輔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管得真寬!”
他一點也不怕得罪人,字字句句都帶著刺。
左右他做了這監斬官,勢必要得罪這些高門世家,那不如得罪到底,讓這些世家恨上他,也免得他們全都衝著皇帝去撒潑。
方懷睿冷哼了一聲,故意掏了掏耳朵,涼涼道:“有句俗話怎麼說的?”
他身邊的兩名親兵哄笑著接口道:“狗拿耗子!”
“多管閒事!”
方懷睿帶來的都是他的親信,此刻與他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蕭首輔混跡朝堂幾十年,平日裡麵對的大都是那些文縐縐的文臣,對於英國公這等祖輩還是泥腿子、殺豬匠的勳貴們,他一向不屑,也懶得跟他們打交道。
聽著這些粗人的哄笑,蕭首輔的臉色不太好看,不快地盯著方懷睿道:“如果本官一定要攔呢?”
“蕭首輔可以試試。”方懷睿東走利落地翻身上了馬,從高高的馬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蕭首輔,“本公一向一言九鼎,午時三刻必會將人犯處斬。”
“就算皇上答應緩刑,本公也不答應,今日本公就要大義滅親。”
囚車裡的庾思一聽到午時三刻要處斬,嚇得幾乎要魂飛魄散,臉色白得沒有一點血色,被堵上的嘴中發出“唔唔”的聲響。
他的身子倚靠著囚車的欄杆,抖如篩糠,早就沒了之前在牢房中的氣定神閒。
這一刻,庾思是真的怕了,感覺那把寒氣森森的鍘刀似乎已經懸在了脖頸上方。
“你……”馬車裡的蕭首輔氣得聲音發抖,山羊胡一陣亂顫,咬牙道,“方懷睿,你非要一意孤行嗎?”
“現在還早呢,你就有自信不會變天?!”
蕭首輔指著窗外的旭日,一語雙關。
心裡覺得英國公簡直愚不可及,他在這時候非要和康王扛上,非要站到皇帝那邊去,腦子是壞了吧!
“不早了。”方懷睿同樣是意味深長,一臉傲慢地冷冷道,“再遲,可要錯過吉時了。”
“好狗不擋道。蕭首輔信不信,就算本公當場斬殺了你,本公也不會有事。”
“當年成國公殺了楊士能,先帝也不曾治罪。”
“本公手上沾過的血,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方懷睿拉了拉韁繩,胯下的棕馬示威地對著蕭首輔高高地蹬了蹬前蹄,仿佛要把鐵蹄往對方臉上蹬似的。
馬匹噴出的粗氣幾乎拂到了蕭首輔的臉上,驚得他直覺地往後退,略顯出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
馬背上的方懷睿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肆意地仰首大笑,丟下一個字:“走!”
後方他帶來的親兵立刻押著兩輛囚車跟了上去,一行車馬揚長而去,馬蹄聲遠去。
不一會兒,北鎮撫司的大門口,就隻剩下蕭首輔一行人。
馬車裡的蕭首輔麵沉如水地望著方懷睿策馬離開的背影,嘴角乃至下巴繃得緊緊。
英國公就是個五大三粗的武夫,這等渾人若是不管不顧地發起瘋來,弄不好真會動刀子……
“真是個莽夫!”蕭首輔咬著牙道,胡子又是一陣輕顫,眼神陰晴不定。
據他所知,英國公在來北鎮撫司前去了一趟養心殿,也不知道大皇子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收服了英國公。
勳貴代表了兵權,英國公除了有天府軍外,手上的那塊虎符更是可以調動四十萬遼東軍,他若是鐵了心地投向皇帝與大皇子……
不太妙啊。
蕭首輔心一沉,喃喃道:“罷了。”
庾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蕭首輔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深沉的目光遙遙地望著方懷睿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街道的儘頭。
方懷睿押著囚車直接去了菜市口。
菜市口那裡熱鬨極了,人山人海,百姓們都看到了大皇子令人貼出的告示,知道今日要處決庾思與上清,紛紛趕來看熱鬨。
待兩顆人頭落地,圍觀的百姓中爆發出了一陣直呼“萬歲”的歡呼聲。
金燦燦的陽光傾瀉而下,灑在那兩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上,地麵很快被鮮血浸染得一片殷紅,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隨風飄散開去。
遠遠地,街邊停著一輛平平無奇的青篷馬車。
馬車的青色窗簾拉開了一道幾寸寬的縫隙,隱約可以看到裡麵還有一層繡著火焰暗紋的暗紅色窗簾,那撩著窗簾的手掌自大紅鑲邊袖口中半遮半露,惹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