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馬車停穩後,兩個下人合力將連禦史抬下了馬車,他身上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黑色鬥篷,邊角略有磨損,顯然是一件舊物。
老車夫敲響了宅門,不一會兒,就有一個五十來歲的圓臉婆子過來應門。
那圓臉婆子一看到連禦史額頭可怖的傷口,大驚失色,差點失聲叫出了聲,卻被老車夫拉住了。老車夫小聲地附耳告訴她,有貴客登門。
在婆子驚疑不定的眼神中,楚翊與顧燕飛被迎進了大門。
“咳咳咳……”
一進門,就聽到連續的咳嗽聲自屋內傳來。
院子裡頭飄散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其中夾著明顯的人參味。
顧燕飛鼻尖動了動,一下子就聞出來,這是上好的人參,至少是百年人參。
連禦史跟在他們後方被抬進了院子裡,被安置在了院子裡的一把椅子上。
“顧二姑娘,”連禦史攏了攏身上的鬥篷,聲音既虛弱又苦澀地對顧燕飛道,“我就不進去了……”
他又對著那婆子慎重地叮囑道:“你帶顧二姑娘進去給夫人看病……彆告訴夫人我受傷的事。”
那婆子隱隱感覺不安,連連應和,領著顧燕飛從堂屋進去了。
隻留下了楚翊與連禦史兩人。
坐在椅子上的連禦史起初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他就顧不上楚翊了,目光灼灼地盯著東次間的方向,一眨不眨,渾身都繃得緊緊的,仿佛一張拉滿的弓似的。。
“咳咳……”
“咳咳咳……”
婦人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地響起,時輕時重,時長時短。
時間的流逝似乎被放慢,連禦史急得是滿頭大汗。
約莫一炷香左右,屋裡的咳嗽聲突然停了。
周圍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中,牆外的巷子裡傳來的陣陣喧嘩,襯得這小小的院落更安靜了。
連禦史的眼睛猛然瞪大,一滴冷汗惶惶地自額角沿著麵頰滑落,心跳更是怦怦加快,忍不住就往最壞的可能性去想:
夫人不會出什麼事吧?
夫人不會死了吧?
想著老妻那憔悴虛弱的病容,連禦史越來越不安,就怕老妻在他沒看到的時候去了,就怕他連老妻臨終前的最後一麵也沒見上。
“老錢。”連禦史招手把老車夫喊了過來,示意他扶自己起來。
他艱難地在老車夫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下一刻,就見堂屋裡走出一道紫色的身影,顧燕飛款款地從堂屋裡出來了,婆子就跟在她身後,兩眼紅通通的。
連禦史心裡咯噔一下,顫聲問:“夫……夫人……”
“老爺,神了!”婆子精神抖擻地說道,雙眼簡直在發光,“顧二姑娘簡直神了。”
“夫人已經睡著了,一點也不咳嗽了,睡得可沉了。”
婆子說著說著,眼角又泛起了淚光,喜極而泣。
連禦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二姑娘這才進去多久,老妻就好了?
“夫人真的好了?”他忍不住對著那婆子再三確認道,“她睡著了?不咳嗽了?”
自老妻得了肺癆這絕症後,就沒安然地好好睡過一覺,總是睡著睡著就會被咳醒,這才半年,原本那麼豐腴的一個人就變得形銷骨立,命垂一線。
婆子用袖口擦著眼淚,哽咽道:“真的好了。顧二姑娘隻用了一道符就把夫人給治好了……簡直比無量觀……”
婆子本想說無量觀的上清真人,可話到嘴邊才陡然想到近來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都說上清是個妖道。
連禦史根本沒注意婆子的失言,熱淚盈眶。
此前,他聽過承天門的事,但隻以為是坊間誇大其詞,把顧二姑娘吹成了神仙。
就算剛剛她僅僅用兩張符就為他止了血,因為他撞柱後一直昏昏沉沉,也沒太大的感覺,隻以為自己傷得沒那麼重。
直到這一刻,連禦史才算是真的信了。
老妻病了這大半年,他不知道為她請過多少大夫,甚至還設法請太醫來看過,可是每一個人都說肺癆是不治之症,是富貴病,隻能用湯藥吊著……說得難聽點,就是活活等死。
這些日子,瞧著老妻受苦,連禦史也是感同身受。
顧燕飛撫了撫衣袖,淡淡道:“我再給她開個方子,讓她每天吃著,一天一劑,一劑分三次煎服,吃上十天,就沒事了。”
“我答應的事,已經做到了。”
“……”連禦史嘴巴微張,老淚縱橫。
他想說什麼,終究沒說,牙一咬,直接跪了下去,鄭重地對著顧燕飛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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