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見禮後,族長與顧簡分彆坐於上首。
顧簡裝模作樣地乾咳了兩聲,沙啞著聲音對族長等人道:“為了侯府的家事,勞煩伯父與族老們走這一趟了,讓大家見笑了,我先給大家賠個不是。”
顧簡團團地對著眾人揖了一圈,瞧著八麵玲瓏。
族長捋了捋山羊胡,豪爽地笑道:“侯爺,都是自家人,講這些個虛禮作甚。”
“哎!”顧簡深沉的目光射向了坐於末位第二的顧淵,無奈地歎道:“淵哥兒一意分家,我與夫人一勸再勸,可淵哥兒與他妹妹都聽不進去,非要去爭自己的前程。”
顧簡的神情複雜至極,既有慈愛,也有恨鐵不成鋼的無力。
王氏沒說話,隻是捏著帕子無聲地歎著氣,對著顧淵的方向輕輕搖頭,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夫妻倆一唱一搭地開始示弱賣慘。
在族長抵達後侯府前,夫妻倆早已經私下商量過了,覺得侯府既然要分家,那他們二房必須占理,絕對不能讓外麵的人說他容不下亡兄的子嗣。
族長與族老們皆是蹙眉,一道道不讚同的目光全都湧向了顧淵。
時人都講究“父母在,不分家”,隻要顧太夫人還在一日,顧淵身為孫子,就該承歡顧太夫人的膝下,好好孝敬祖母,不該輕易開口要求分家。
“淵哥兒,”顧簡轉頭望向了坐在大門口附近一把紫檀木圈椅上的顧淵,語重心長地又道,“分家事關重大,覆水難收,你可要想清楚……”
“既然侯爺這麼說,那就不分了。”坐於末位的顧燕飛突然打斷了顧簡的話,笑容清淺溫雅,眉眼微彎。
這笑容看得顧簡心中發毛。
顧簡愕然地瞪大眼,第一反應就是:她又要玩什麼花樣?
王氏眼角一抽,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進了掌心,目光沉沉地去看顧燕飛身側的顧淵。
然而,顧淵麵無表情地端坐著,正在喝茶,根本看不出喜怒。
迎上顧簡與王氏驚疑不定的眼眸,顧燕飛大義凜然地接著道:“與情與理,我與大哥做晚輩的都應該留在侯府,與長輩同甘同苦,與侯府榮辱與共,一家人一條心,方能擰成一股繩。”
她一派從容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那纖細窈窕的身形如青竹般皎然清雅,說話舉止很有分寸。
族長與族老們一聽,連連點頭,露出讚許之色。
“說得好。”一個年過古稀、滿頭銀絲的族老一掌拍在扶手上,出聲附和道,“這舌頭與牙齒也難免有些磕碰,能不分家還是不分家得好。”
族長也麵露讚同之色。
顧燕飛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一臉為難地看向顧簡:“可侯爺總要分家……”
“幸好侯爺如今改變主意了。”
“那我們兄妹自然是聽侯爺的。”
她微微地笑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豁達,有多豁達。
族長以及眾族老們聽她這麼一說,恍然大悟,不敢苟同地朝顧簡望去。
原來如此,原來是顧簡要分家啊。
是了,也難怪他火急火燎地派人把他們這幫老骨頭全都請來了,這是生怕顧淵反悔啊。
顧簡:“……”
顧簡的臉色一時僵住了,頭頂上方似是籠著一層陰雲,心裡暗罵:這個侄女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翻臉比翻書還快!
怎麼能不分呢!王氏的心頭像是被澆了一桶油似的,怒火高漲。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顧簡,再次拉了拉他的袖子,催促他表態。
顧簡死死地握住了太師椅的扶手,沉沉地看著那對兄妹。
這會兒,就連顧淵也沒了剛剛要求分家時的決然,仿佛真的全由自己來做主。
可是,顧簡卻沒有辦法說出“不分”這兩個字。
先不說二房與長房已經徹底翻了臉,單憑長房如今和大皇子的關係,康王哪怕娶了顧雲嫆,也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侯府,甚至會揣測侯府是不是想兩頭討好。
畢竟顧雲嫆的身上沒有顧家的血脈,將來她誕下的子嗣亦然。
既然已經決定了投向康王,那他必須得讓康王看到他的誠意。
想到這裡,顧簡的眼神漸漸地沉澱了下來,心中再無動搖,堅定地說道:
“淵哥兒大了,如今前程似錦,我這當叔父的也算對得起長兄在天之靈了。”
“正所謂,樹大分枝,人大分家。”
這家必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