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馮家兄弟倆跳腳,楚翊始終雲淡風輕,喜怒不形於色,淡淡道:“馮赫居心叵測,大膽行刺,顧淵護駕有功。”
蕭首輔唇角的笑意僵住了,下頷咬得緊繃,連山羊胡都僵住。
他沒想到,都到這個地步了,大皇子還這般強硬,咬死不認。
蕭首輔蹙了蹙眉,對上楚翊朝他這邊看來的目光,那俊美無雙的青年徐徐地又道:“我尚且有傷在身,這就是證據。”
大皇子遭行刺受了傷,事後自然請太醫看過幾次,其中也有嚴太醫,康王找嚴太醫再三確認過,確定大皇子的肩頭確實有傷。
不過,大皇子這傷到底是怎麼來的,就不好說了。
有些話蕭首輔不方便說,說了就有汙蔑皇室之嫌,馮赦作為死者的兄長卻有立場為死去的兄弟辯護一二:“大皇子殿下,您這傷真是舍弟所傷嗎?”
馮三爺幽幽歎氣,一唱一和地接口道:“二兄已死,也無法為自己辯解。是遭人陷害,還是另有隱情……現在是死無對證啊。”
言下之意是,大皇子故意弄傷自己來陷害馮赫。
蕭首輔暗道這對兄弟說得好,臉上不露聲色,捋著胡須道:“這……也不無可能。”
楚翊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馮家人,隻盯著蕭首輔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依首輔之見,若是有人行刺於我,我所說當不了真,我的傷也當不了真,得先問明白了刺客行刺的動機,再交由三司會審,才作數?”
他一邊說,一邊從棋盒裡拈了枚黑子,拈在指尖摩挲了一番。
午後的陽光自窗口斜斜地灑在他臉上,眉目氤氳,勾勒出一種光影迷離的俊美。
眼前的青年唇角噙著溫雅無害的笑容,可蕭首輔卻莫名地汗毛倒豎。
壓下心頭莫名的情緒,蕭首輔站得筆挺,大義凜然地點頭道:“是該如此。”
楚翊手裡的那枚黑子脫手落入棋盒中,那些棋子輕輕撞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似乎窗外的魚躍聲彼此呼應。
蕭首輔正欲再言,眼角忽然一花,右前方一抹刺眼的銀光刺入他的眼角。
他不適地眯了眯眼,下意識地往光源的方向看去。
就見右前方一個青衣小內侍從一個一人高的大花瓶後躥出,朝自己的方向快速地衝了過去,對方寬大的袖中銀光閃動,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赫然對準了自己。
“……”蕭首輔雙目猛然睜大,瞳孔縮成了一點,驚得僵在原地。
在這電光花石的危急時刻,他覺得四肢似乎不屬於自己,想躲,身體卻動彈不得;想喊,喉頭卻發不出聲音。
他隻覺得眼前一暗,一股強大的衝勁向他襲來,單薄的身體被那如瘋牛般衝來的小內侍撲得踉蹌往後倒去,一道寒光對準了他的脖頸……
不!蕭首輔雙眸幾乎睜到極致,恐懼充斥在他心頭。
他不想死!
踉蹌倒下的蕭首輔拚命地掙紮著,還是感覺脖間一涼。
掙紮間,蕭首輔的左胳膊撞到了旁邊的花幾,高腳花幾“咯噔”地晃蕩了兩下,一盆文竹盆栽自花幾上摔落。
“砰!”
那盆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聲響尤為刺耳,青花瓷花盆摔得四分五裂,泥土與碎瓷片四濺開來,一地狼藉。
同時,蕭首輔與那小內侍也一起摔在地上,發出重重的悶哼聲。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了,快得水閣內的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內侍橫衝直撞地將蕭首輔撲倒在地。
眾人全都瞠目結舌,那四濺的碎瓷片濺到了好幾人身上,最慘的是顧太夫人,她跪在地上,恰好被一塊飛濺的碎瓷片砸到了額頭,額角紅腫了一片,慘叫連連。
而跪在她身旁的顧淵紋絲不動,如高山流川般巍然不動。
“救命!”倒地的蕭首輔惶恐地驚叫出聲,隻覺得剛剛被匕首劃傷的脖頸傳來一陣疼痛,渾身冰涼,心裡湧現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會不會要死了?
鳥架上的那隻鸚鵡也受了驚,撲楞著翅膀想逃命,可是一爪被金鏈子扣在鳥架上,根本飛不走,嫩黃的鳥喙中發出歇斯底裡的喊叫:“救命!救命!”
尖銳的鳥叫聲把原本那種緊繃的氣氛破壞殆儘,讓這本該驚險萬分的場景平添了幾分滑稽感。
在鸚鵡反複的尖叫聲中,那名壓在蕭首輔身上的青衣小內侍從地上爬了起來,退了兩步,垂首撣了撣袖子上的塵土。
周圍的幾個官員連忙去扶躺在地上的蕭首輔,卻見蕭首輔的脖子上多了一道一寸半長的血痕,殷紅刺眼,鮮血染紅了他的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