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斜,院中明明涼意漸生,衛清晗卻滋生汗意,瞟一眼落筆極快的晉宣,他心中越發感到無力。這十個病患其實都算不得大病,他能看出來病症,但好似每個都差不多,也就是染了風寒之類的,那症狀、病因和藥方都要寫一樣的嗎?衛清晗當然知道不可能。
病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體狀況都有差異,往往這細微的差距就能導致不同的結果,衛清晗不是不懂,他隻是難以下筆,他實在不知要如何精準用藥。這不比府中仆役,若是大庭廣眾之下被晉宣搶了風頭,他的臉麵往哪擱?
見那邊晉宣臉上誌得意滿的笑容,衛清晗垂眸遮住眼中翻滾的情緒,提筆就寫。他想清楚了,若是晉宣成了神醫弟子,那隻等對方繼承神醫衣缽後,他再……
“可都診完了?”練完功的謝厭從屋中走了出來。
晉宣雙手捧著一遝紙遞過去,“請先生過目。”
謝厭卻沒立刻瀏覽,而是自己先在十個病患中轉了一圈,這才回到座位坐下,開始翻看。
院中一時寂靜無聲,隻餘謝厭翻動紙張的聲響,那邊衛清晗也停筆,攥著薄薄的紙,遞了過來。
晉宣的心臟一直砰砰跳個沒完,掌心都被冷汗打濕,他雖對自己的醫術有些信心,但不知能否入先生的眼。
將兩人的答案都看完後,謝厭沒流露任何表情,隻是將晉宣的答卷遞到衛清晗麵前,語重心長道:“你若誠心為醫,便仔細瞧瞧,若隻是為圖虛名,老夫奉勸你,莫要再行醫。”
衛清晗的臉“轟”地一下燒紅了,手指緊緊扣進桌沿,這才勉強止住被人羞辱的惱火,他漲紅了眼眶,盯著麵前的一遝紙,仿佛要哭出來一般。
“你何苦要為難清晗?他還年輕,難道僅僅因為他醫術不精,你就做出如此羞辱人的評定?都說醫者仁心,我看你的神醫之名也不過爾爾!”見衛清晗受欺負,崔致迅速冷下眉目,將他護在懷裡,大聲喝問謝厭。
崔遠皺了皺眉,沒有第一時間表明態度。
“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廣丹怒氣衝衝,眼睛瞪得老大,“連我都能看出來他寫的東西狗屁不通!這麼治能治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明明不懂醫術卻偏要出來顯擺,他才沒有仁心!”
“無礙,”謝厭拍了拍廣丹瘦弱的肩膀,將他止住,看向衛清晗,“這十人中,表麵上看,症狀確實相似,但症狀相似並不表示病因相同,況且,年齡、性彆、身份等都會影響對病因的判斷,而你所寫病因中卻無甚差彆,且開的藥方也大同小異,你可知道,不同的病人,即便病因相同,要開的方子也不一定一模一樣。”
衛清晗垂首不言,隻躲在崔致懷中,似不願麵對現實。
崔遠心中歎口氣,上前一步道:“先生費心了,大哥,清晗,先與我回去罷。”
崔致冷冷睨了一眼謝厭,攜衛清晗出了院子。
謝厭喚來仆役,將晉宣寫的方子遞給他,指了指那十人,“你拿著方子帶他們去抓藥,藥錢記在老夫賬上。”
仆役也不是個呆傻的,忙道:“哪能讓老先生您來出?少爺早就吩咐過了,先生所用皆由咱們府上出,先生,那小的先去讓人傳晚膳,再去抓藥。”
晉宣努力克製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替謝厭回話:“勞煩了。”
仆役帶著十人離開後,晉宣猛地雙膝跪地,叩首懇切道:“請先生收我為徒!”
謝厭本來就打算收個徒弟,廣丹雖忠心聽話,但於醫術一途確實沒什麼天賦。晉宣倒是個好苗子,隻不過年輕人心高氣傲,拉不下臉麵,謝厭就把他放在身邊調.教,如今終於到收獲成果的時候了。
“醫者仁心,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卻很難,你若要拜我為師,定不可用一身本領為禍百姓,懸壺濟世才為醫者之徳,也切忌急功近利,需踏實本分,不得害人。可記清楚了?”
“徒兒謹記!若違師訓,天打雷劈!”晉宣展顏,朗聲發誓。
“好,廣丹,將你師弟扶起來,”說罷,謝厭又加了一句,“還有,以後既要聽為師的話,也要聽廣丹師兄的話。”
身為醫者,晉宣早就看出來廣丹不是姑娘家,此時看著廣丹比自己嫩了好幾歲的臉,他連連點頭,心中卻莫名覺得,自己仿佛迫不及待地上了一條賊船。
殊不知,他剛拜的師父不僅年紀比他小,而且還在不久前被聖上下了口諭,勒令其不得行醫!等他知道一切後,這賊船已經開遠,他再也下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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