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夫既知道我中了毒,你必然能想到我與他之間的聯係,你本可以逼迫他繼續說下去,可是你沒有。”對於馮揚這份維護之情,謝厭直白地表示感激。
歎了口氣,馮揚牽著謝厭坐下,道:“其實我也並非僅僅為了你,此事關係重大,你乃軍中重將,剛立了威,做了榜樣,倘若被人知曉……對整個西北軍的士氣也有影響。況且,我相信大將軍,既然他願意重用你,那我也選擇相信你。”
聽聞此言的謝厭,在心裡問小八:“這個沈寂到底是什麼人?跟謝嚴什麼關係?不會是看上這張臉了吧?”其實原身的細作身份根本沒法洗白,即便隻是從小被人培養出來的棋子,那也是實實在在的細作。
按理說,全軍營的人都不喜歡謝嚴,那為何沈寂要力排眾議,非要將謝嚴提拔到身邊呢?
小八對了對不存在的手指,喪氣道:“我也不知道呀大大。”
每次隻要它說不知道,那就肯定知道,而且還是一件不能說的事情……不能說的事情,除了關於小久的,還能有什麼?
他那日替沈寂上藥,特意查看了沈寂後背,可他背上疤痕交錯,即便本來有火焰印記,也會被疤痕覆蓋,所以謝厭無法確定沈寂是否是小久。
身邊其他人沒有可能是小久,如今隻能等沈寂醒來,再進行試探。
馮揚看他沉默不言,以為他心中難過,便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我曾有幸見過一名神醫,若是尋到他,你的毒或許可解。”
謝厭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看進馮揚心底,輕顫的睫毛仿佛欲展翅飛舞的蝴蝶,讓人忍不住伸手將之捉住。
“你不問我為何中毒?不問我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些問題馮揚當然也想過,可一看謝厭蒼白的麵色,就於心不忍,明明他之前不是這麼容易心軟的人。
看透一切的小八悄摸摸跟謝厭咬耳朵:“大大,我覺得根據你的魅力和他的表現,他肯定是看上你了。”
“你以為誰都喜歡男人?”謝厭對小八的腐化思想表示鄙視,難道就不能是兄弟情戰友情?畢竟他們一起經曆過生死,馮揚擔心他也是應該的。
被懟的小八很不服氣,瞅了瞅謝厭如今這張臉,道:“大大,你該回去照照鏡子了。”
知道他在想什麼的謝厭笑了一下,“難不成比我本身還好看?”
小八噎了一下,想到謝厭遊戲裡的那張臉,不得不服。
“小謝,”馮揚想了想,鄭重道,“這件事我想等將軍醒來後,由將軍定奪。”
“多謝,”謝厭頷首,“馮兄,能否幫我一個忙?”
“你說,能幫的我一定幫!”馮揚之前還不知該如何感謝謝厭,現在謝厭開口,他瞬間精神起來。
謝厭起身,“請借紙筆一用。”
馮揚替他備好紙筆,謝厭便在紙上落筆,寫下一連串藥材名字,馮揚越看越心驚,忍不住問道:“你這些藥材是用來解毒的?你偷偷學醫是不是就是為了解毒?”
將寫好的紙折起來,謝厭沒回答卻也沒反駁,隻道:“這些藥材都比較稀有,我沒有門路,馮兄,你能幫我嗎?”
毫不猶豫接過這張紙,馮揚妥帖收好,鄭重道:“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你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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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大將呼延智被殺,栗陽城又能安定好些日子,但軍營裡也沒有懈怠,繼續每天的操練。
薛方頭腦靈活,於醫術一道頗有天賦,謝厭見她就想起上一個世界收的那些徒弟,便有些見獵心喜。不過他現在隻是個副將,薛方一看就接受過良好的醫術指導,有很大可能已經拜師,謝厭便歇了這個心思。
但是自上次謝厭露了一手,薛方對他極感興趣,一直纏著他要跟他交流醫理,謝厭閒暇時間還會點撥一二,薛方對他更是親密。
幾日過後,喝了幾天藥的沈寂終於蘇醒過來。一直守在他邊上的曹金頓時熱淚盈眶。一是真的為沈寂高興,二是他不想整日被困在屋子裡,他也想出去訓練啊!
聽說這幾日很多士卒都慕名來找小謝比劃拳腳和刀法,無一不敗在小謝手中,但每次和小謝比試之後,感悟都會更上一層樓,因此,軍中不少人對小謝更為推崇。曹金聽說這些,早就心癢難耐,要找新一代戰神進行比試,隻可惜他還要守著將軍。
現在將軍醒了,他終於自由了!
興奮的他還沒跟睜開眼睛的沈寂說上一句,就飛奔著跑出去知會馮揚他們。
想要喝水的沈寂:“……”曹金怎麼越發蠢笨了?他要不要換個副將?
好在馮揚他們及時趕到,體貼的馮揚將沈寂扶起來,倒了一盞溫水,遞給他,道:“將軍,您昏迷之後的事情,要不屬下現在告訴您?”
沈寂的絡腮胡遮了大半張臉,旁人根本沒法從他臉上看出表情。他將茶盞中的水全部喝下去,隨意抹了抹沾在胡子上的水漬,環視了一周,道:“說吧。”
馮揚便和曹金你一句我一句,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然後靜下來等沈寂的反應。
沈寂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仿佛聽到的隻是“今天天氣很好”這類毫無意義的話。
當然,跟了沈寂這麼多年,馮揚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沈寂,雖然這位大將軍性格沉悶,給人感覺深不可測,但對自己人還是相當和善的,希望將軍不會對小謝太過嚴厲。
“謝嚴呢?”
早知道沈寂會有此一問,馮揚剛才就偷偷吩咐人去找謝厭,這會兒應該回來了。
他心裡剛想著,那小卒就跑回來焦急稟告道:“將軍,謝副將吐血暈過去了!”
馮揚心臟猛地一揪,是毒.藥發作了嗎?小謝會不會死?那些他找來的藥材到底有沒有用?他恍然回過神來,都忘了與沈寂告退,直接出了屋子,往謝厭住的地方跑去,曹金緊跟其後。
靠在床上的沈寂:“……”
看來自己真是個仁慈的將軍,罷了,謝嚴不管怎麼說都是故人之子,他也該去瞧瞧。
謝厭屋內,薛方正在極力幫他排毒。
就在昨日,謝厭帶著馮揚幫他收集完全的藥材,來尋薛方,清楚地告知薛方他體內所中之毒的特性以及解毒之法,希望薛方能在毒發之時替他排毒。
他體內的毒很奇怪,一月發作一次,平時根本顯現不出來,若是沒有吞服解藥,便會在期限過後七天內毒發身亡。
那些解藥不過是壓製毒性而已,根本無法根治毒.藥,他早就決定好在毒發之時徹底將這毒清理!
屋內站滿了人,得到消息的將士們俱來看望,連肩傷還沒好的袁棟都來湊一份熱鬨。
薛方皺了皺眉,對一臉急色的馮揚和曹金道:“人太多,有些礙事,你倆留下幫忙,其他人都出去。”
兩人連忙驅趕閒雜人等,林奕站在人群中,雙手捏得死緊,一瞬不瞬地盯著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謝厭,心情極為複雜。
他心存希望,倘若謝厭的毒真的能解,那是否意味著自己也能恢複自由?可是,真的能解嗎?如果能解,為何這麼多年從未有人解開過?
“你還傻站著乾什麼?快出去。”曹金見他擋事兒,直接不留情麵吼了一聲。
林奕深深看了一眼謝厭,出去站在屋外等。
曹金正要關上屋門,就見一張絡腮胡臉出現在自己麵前,趁他怔愣之際,直接跨進門內,將門一關,隔絕了外頭窺伺的視線。
他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麼,就聽薛方在裡頭大吼:“你們趕緊過來幫忙!我一個人不行!”
曹金連忙跑進去,就見馮揚已經在薛方的指揮下脫去謝厭的上衣,他恍惚走過去,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小謝的皮膚竟比姑娘家的還要白還要嫩!
沈寂撐著有些虛弱的身體,坐在桌邊,麵向床榻,就見昳麗的少年靜靜躺在榻上,上身赤.裸,肌膚白皙緊致,靠近心臟的筋脈似乎都有些發青發黑,想必是受毒素影響。
不知為何,他心裡突然有些發慌。
薛方按照謝厭教她的方法,用燒熱的刀刃,在謝厭十個指尖俱割出一道小口,任由鮮血流淌。而後,取出針囊,開始在心臟旁各處穴道行針。待一炷香時間過後,端起早已熬好變溫的藥汁,在馮揚和曹金的幫助下,合力強行灌入謝厭喉嚨裡。
三人已急得冒冷汗。
曹金抹了抹額頭,粗聲粗氣道:“薛大夫,這樣就可以了?”
薛方凝重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謝嚴教我的,隻能先等著。”
床邊的三人加上桌邊的一人,全都緊盯著謝厭的反應,心臟砰砰砰亂跳。
盞茶時間過後,床上的少年突然噴出一大口血來,全都呈現黑色,顯然是毒血。薛方驚喜一笑,緊接著給他灌進第二碗藥汁。
漸漸地,謝厭雙手指尖流出的血變成了黑色,從心臟往指尖的筋脈都能看出,裡頭俱是毒血。
血液滴答在銅盆裡,像是報時的滴漏,讓人心裡發慌。曹金在戰場上見過無數血腥的場麵,可眼前十指流血的場麵,卻令他於心不忍,背過身去。
馮揚皺了皺眉,“這要流多少血?”
薛方根本沒時間回答他的問題,在謝厭又吐出一大口血之後,再次灌入藥汁。
她清楚記得少年清冷的嗓音:“如此三次,待血液呈現紅色,便證明毒症已解,屆時,替我熬些補血的藥膳,喂我服下,便無大礙。”
其實謝厭沒跟她說的是,這個法子有很大的風險性,要不是謝厭練出了一些內力,能夠借助銀針刺穴,自主將毒血通過指尖排出,他或許根本撐不過去。
薛方緊緊盯著他指尖,那原本因中毒顯得有些青紫的指甲處,竟開始漸漸褪去了紫色,但因失血過多,沒有恢複成粉色,反而蒼白一片。
“馮副將,能否去炊房將我熬的補血湯拿過來?”
馮揚見她麵露輕鬆之色,便知毒症已解,心中大石猛然落地,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迅速去往炊房。
待血液變成鮮紅,薛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乾淨的溫水替謝厭清理乾淨,給他指尖上了藥,包紮好,撤了銀針,對曹金道:“幫他把上衣穿好。”
曹金正要用他那蒲扇般的粗糙大手碰觸謝厭的肌膚,那邊沈寂就再也坐不住,忽然走過來開口道:“你手腳太重,我來吧。”
捧著補血湯的馮揚一進屋子,就看見自家英明神武的將軍,正手腳笨拙地替謝厭穿衣服,少年身上的皮膚恐怕都被他給碰紅了。
他抽了抽眼角,近前來,問薛方:“這湯現在喂嗎?”
薛方點點頭,她剛才精力太過集中,如今放鬆下來就有些乏了,邊收拾藥箱邊道:“吹涼了再喂。”
馮揚相當體貼了,一口一口將湯吹涼,正要喂謝厭,卻被沈寂奪了過去。
他再度抽了抽眼角,“欣賞”沈寂笨拙的喂湯動作,輕咳一聲,問道:“將軍,您打算如何處置謝副將?”
沈寂頓了頓,目光落在謝厭蒼白的麵容上良久,感受心裡莫名其妙的隱痛,最終違背良心道:“被人用毒.藥控製,他身後必有指使之人,將他禁於屋中,我親自審問。”
剛恢複一點意識的謝厭:“……”
這個沈寂有點忘恩負義啊,肯定不是他家小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