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力在體內運行一周天, 謝厭睜開雙眼, 對丹田裡的情況甚為滿意。皆言這道法越往後修煉便越艱難, 若想成為道尊更是難上加難,但謝厭卻覺得,除去自己剛翻閱《縛天訣》時有些滯澀, 越往後,他的道力運行得越快。
“小八,我要開始開天眼, 若是有人來尋, 及時喚我。”謝厭交待一聲, 便重新闔上雙眸,心神沉浸。
開天眼是道門中人捉鬼必備的神通,隻有開啟天眼, 方能看見鬼怪,才可與鬼怪纏鬥。當然, 開天眼並非所有學道之人都能成功的, 此等神通也得依靠天賦。
謝厭引導丹田之中的道力,緩緩聚集於雙目之中,按照書中所言, 用道力慢慢煉化雙目,使之跳出肉眼範疇。這個過程必須要做到精準, 謝厭不得不全身心投入進去。
就在他即將完成之時, 小八忽然在他腦海中提醒, 說是有人往正院而來。
謝厭一心二用, 右手直接虛空畫符,隻見空中金光一閃,符籙既成,他指尖輕彈,那符籙就在空中化為無數細碎的金光,漂浮著附著在屋子各個角落,一時間,萬籟俱靜。不管是誰在外頭大喊大叫,謝厭也都聽不見。而且,除非道力強於他的人,否則根本無法衝破屋子。
雙目隱隱有些灼熱,謝厭聚精會神投入進去。方才他之所以不使用符籙避免外界打擾,一是因為虛空所畫的符籙有時間限製,力量不穩,二是因為他擔心符籙會用去大半道力,使得開天眼後繼無力。
不過好在他丹田道力足以支撐,不知過了多久,謝厭緩緩睜開雙眸,極淡的金色光芒在他眼中一閃而逝,急速隱藏下去,他微微一笑,天眼既成。
虞錚一大早聽從虞笙的話,打算找謝厭去拜見九叔。之前他沒想起來,得虞笙提點後才想到府中還有一位長輩,雖說這長輩不人不鬼,但自己畢竟娶了新夫人,總得去見上一見。
他牢記謝厭的話,隻站在院門口,大聲喊道:“謝鄢!你出來我有事與你相商!”
提著嗓子叫了好幾聲,屋內都無絲毫動靜,虞錚不免生出幾分怨懟,這個謝鄢委實太過跋扈,居然完全無視自己!
虞笙和虞琅自然一直關注此事,他們見謝厭一直閉門不出,不禁有些心急。虞笙攥著虞琅的手,目露憂愁,歎口氣道:“大哥畢竟是侯府之主,他竟如此無視,實在叫人憂心,若我以後嫁出侯府,也不知大哥和玨兒會如何。”
虞琅卻有些困惑,問向一旁的師兄弟,“昨日屋門分明被毀,為何現在卻完好無損?”
“應是讓仆人換了一扇新的罷。”其中一人說道,其他師兄弟們紛紛深以為然。
虞笙卻皺眉道:“若是換一扇新門,府中定會有銀錢支出,而且,我並未聽仆從言及謝鄢換門一事。”
如今府中中饋由虞笙主持,倘若某人真的指使仆役換門,他不可能不知曉。
那可真是奇怪。
虞琅和眾師兄弟俱皺起眉頭。從昨日起,他們就覺得主院極為怪異,虞琅本以為謝鄢也修習了高深道術,但虞錚的話又打消了他的疑慮,讓他以為可能隻是因為自己道術沒到家,可是現在,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師弟,不若我們再試試?”一少年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他催動道力,黃符立刻飛向詭異的屋門,若隻是普通的一扇門,黃符必定會貼上去,但事情的發展遠超他們所料,他們眼睜睜看著黃符剛觸上那扇門,就隻見金光一閃,黃符頓時粉碎,而屋門卻絲毫未受損壞。
這可是好不容易從師門符堂花銀子買來的上品符籙!貢獻出黃符的少年頓時一臉痛色,上品符籙可是隻有道力高深兼具有畫符天賦的道師方能製成,這真不是路上隨處可撿的大白菜!
然而,如此一張上品符籙,竟然就這麼輕易碎了……
見他一臉痛惜,其他師兄弟隻好紛紛安慰,畢竟這種痛他們也感同身受。虞笙並不明白符籙的珍貴性,隻問:“如何?”
虞琅臉色也不好,並沒有回答虞笙的話,而是猜測道:“難不成這扇門是符籙所化?”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能讓符紙粉碎的,除了道門中人施展的道術以及惡鬼的怨氣,剩下的就隻有更為高級的符籙。
師兄弟們沉重點頭,“沒錯。”
他們的舉動自然也被虞錚收入眼底,他略一思索,道:“謝鄢畢竟是道尊後人,手中有一兩張符籙也不奇怪。”畢竟謝氏傳承到底有些什麼,除了謝家人,誰也不清楚。
不過,能讓那人眼紅的,定不同凡響。
就在幾人準備铩羽而歸之時,主院屋門忽然開啟,一身素淨道袍的修長人影出現在院中,那一瞬間的氣勢竟讓虞琅覺得仿佛見到了師門中的道師前輩。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再見謝厭,虞笙心中怨憤翻湧,指甲扣入掌心都不自知,每每看到這張臉,他都恨不得將其撕碎!
說實話,他身為侯門貴族,本無須在意一個破落戶的容貌如何,畢竟容貌再盛,也比不得尊貴的身份地位。可偏偏他喜愛的男子曾言,其更加偏好謝鄢那種清雅出塵的顏色!虞笙長相明豔,與心愛之人的喜好恰恰相反,這讓他如何不恨!
本來想讓謝鄢進府之後再慢慢磋磨他,可沒想到,這個謝鄢居然與往日的懦弱可欺完全不同,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左思右想,最後斷定謝鄢之前一定是在偽裝,就是為了貪圖侯府的富貴!這個破落戶好深的心機!
對虞笙的怨念毫不在意,謝厭淡漠的眸光落在方才使用符籙的少年身上,道:“身上可有空白符紙與朱砂?”
他容貌實在出色,少年人忍不住臉色微紅,點點頭,“有、有的。”
謝厭清淡悅耳的嗓音再次響起,“你方才那符籙,賣價幾何?”
這種上品符籙,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啊!要不是他千求萬求,怎麼可能得到手?可即便心裡再吐血,他也隻能保持著麵上的鎮定,痛心回道:“最起碼,一百兩銀子。”
“哇塞,大大,符籙這一行業簡直就是暴利啊!大大,要不我們開個符籙專賣店,一定能賺得盆滿缽滿!”小八興奮地在他肩頭搓手指。
沒理會它的異想天開,謝厭繼續問道:“你身上共有多少銀錢?”
少年出生富貴人家,身上從不缺銀兩,麵對謝厭那張臉,他不自在小聲回道:“五、五百兩銀票。”
謝厭伸手,“拿朱砂和五張符紙給我。”
麵前的手掌玉白瑩潤,手指纖長白皙,少年心神恍惚一下,立刻就要從袖中掏出符紙和朱砂,卻被其他師兄弟攔住,“你做什麼?他讓你給你就給?”
虞錚也覺得麵子上過不去,輕咳一聲,撇開目光,道:“你若需要符紙與朱砂,吩咐下人便是,作甚要問彆人要?”
虞笙也弱弱歎口氣,“嫂嫂需要銀錢,知會一聲賬房便可,何需如此、如此……”
而被謝厭的“厚臉皮”驚到的虞琅,也不禁覺得臉上一熱,他竟讓同門看見府中這般不堪的場景!也不知師兄弟們會不會瞧不起自己。
正準備掏符紙的少年如今進退維穀,他紅著臉小心看向謝厭,見他絲毫未受影響,依舊平靜看著自己,也不知為何,竟突生一股勇氣,不顧他人反對,拿出五張符紙以及朱砂,放在那隻玉掌中。
謝厭頓時麵露笑意,如清風拂過,百花齊放,少年呆呆看著麵前清雅如仙的人,聽他道:“昨日因果算得不錯。”雙頰騰然如火灼燒,他傻愣當場,心臟砰砰直跳。
不是說侯府繼室心思歹毒嗎?可自己與他不過兩麵之緣,卻恍惚覺得,事實並非如此。
謝厭不知他心中所想,直接當著眾人的麵,右手食指指尖點上一抹朱砂,灌入道力,空白符紙攤在左手掌心,當場開始畫符!
“什麼?”道門的幾個少年情不自禁驚呼一聲,“這怎麼可能?”
誰不知道畫符之前,必須凝神靜氣一刻鐘,不能有任何外力打擾,否則一旦被打斷,符紙便會成為廢紙。然謝鄢卻妄圖在這裡畫符?會不會太過任性隨意了?
隻是謝厭的神情太過輕鬆自如,而他們對製符一事相當慎重,驚呼之後立即閉口不言,虞笙還想要嘲諷一番,卻被手疾眼快的虞琅捂住嘴巴。
虞琅雖不願相信謝厭能成功製符,但身為道門中人,理應尊重製符之事,不得隨意打攪。
朱砂在黃色符紙上,逐漸描繪出與方才粉碎的符籙相同的符文來。少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緊緊瞅著泛著金光的流暢無比的符文,直到最後一筆勾畫完成,符紙上金色光芒大盛,他才猛然深吸一口氣,雙目震驚。
除去不明所以的虞錚和虞笙,在場之人儘皆為這張符籙驚歎,紛紛覺得不可思議,想要親自拿過來確認真假,卻又不敢伸手,唯恐自己不小心弄壞了符紙。
這是謝厭第一次用朱砂在符紙上勾畫符文,感覺比虛空畫符容易得多,所需道力也可以忽略不計。他不知如今道門情況,以為彆人都跟他自己一樣,畫符輕而易舉,卻不知自己的舉動多麼令人不可置信。
看到符紙最後盛放的金光,幾位少年便知,這是一張極品符籙,就連師門中也很少有前輩能夠畫出來。而他們親眼所見,此等極品符籙卻被謝鄢輕而易舉畫出,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謝鄢在製符的天賦上無人能及!天哪,如此驚才絕豔之人,為何要屈居內宅之中?豈不暴殄天物?
虞琅也想到這一點,看向虞錚的目光複雜得一言難儘。他一來覺得父親能娶到這樣的天賦之人,實在幸運無比,二來卻詭異地認為,侯府壓根配不上謝鄢的天賦,隻會埋沒了他。這樣的人,去往任何宗門,都會受到宗門的精心培養,如今嫁入侯府,被俗世牽絆,實在可惜。
眾人正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隻見麵前的清俊哥兒,再次蘸上朱砂,開始製作符籙。
畫的次數多了,謝厭就越發覺得順暢,剩餘四張符籙,一氣嗬成,中途並無絲毫滯澀之感,每一次指尖離開符紙,符紙冒出的金色光芒都會令人精神一震。
幾位少年已然呆傻,謝厭所作的每一張符籙,都超出被毀那張甚多,但要知道,師門中擅長符籙的前輩每次畫完一張,都得歇息好幾日,養精蓄銳之後方能重新開始。
然而,謝厭卻一連畫成五張極品符籙,這、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謝厭神色淡定地將符紙遞到少年麵前,開口道:“這五張不比你剛才那張差,符紙和朱砂是你提供的,所以,你給我四百兩便可。”
被驚喜衝昏頭腦的少年連連搖頭,含糊不清道:“不行不行!”
見他如此,謝厭忍不住問小八:“他難道是嫌我畫得差?我強買強賣已經深覺汗顏,要是畫得差,豈不丟人?”一直自信滿滿的謝樓主也不禁自我懷疑起來。
小八:“……”大大,你這要叫畫得差,你讓那些所謂的道門大佬怎麼混啊!
有比搖頭少年精明的師兄弟,紛紛回過神來,直言:“我和你交易!”說著就要掏出銀票來。
少年見狀,便知自己的舉動引人誤會,立刻撲上前,將謝厭手中的符籙搶下來塞進懷中,“這是我的,你們都彆搶!”
極品符籙麵前,就算是同門師兄弟也不講情分。
“我說師弟,你這也太過分了吧?”有師兄酸道,“這樣的符籙,你想僅用區區四百兩買下?”
少年臉色一紅,頓時反駁:“當然不是!”他趕緊掏出五百兩銀票,還有一些碎銀,全部交到謝厭手中,赧然道:“我知道你這些符籙千金難求,但我現在確實沒有現銀,待我回到師門,再讓人給你捎來,行不行?你要是不相信,我們可以立字據的!”
謝厭抽出一張銀票,攜上碎銀還給他,“之前說好四百兩的,即便漲價,也是下次。你回師門途中還需銀錢,這些收回。”
少年驀然紅了眼眶,捧著一張銀票和幾顆碎銀,感動得無以複加,他抽抽鼻子,甕聲甕氣道:“不管怎麼樣,都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昨天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他提及昨日之事,其他幾位少年也不禁麵露慚色,紛紛不敢直視謝厭,也不再與少年爭極品符籙。
謝厭不欲與他們計較,隻對少年說道:“你若覺得不公平,便將身上所有空白符紙都給我,如何?”省得他還要出府去買。
當然好!少年連忙掏出所有的符紙和朱砂,遞給謝厭,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壓根值不了幾個錢,早知道謝前輩這麼需要,他就多帶些在身上了。
其他師兄弟實力羨慕少年,但有時候彆人的運氣是羨慕不來的,他們心裡正難過著,就聽謝厭又開口說道:“你們身上若有多餘的符紙與朱砂,也可與我交換符籙,不過,一張符籙兩百兩。”
謝厭也非傻子,他看出來自己的符籙應該不差,所以直接坐地起價。
幾名少年一聽,兩百兩一張!太便宜了!買買買!他們紛紛掏出大把符紙和朱砂,堆到謝厭麵前。
“我精力有限,一人隻一張。”謝厭說完之後,再次凝神畫符,他行雲流水般的手法,令在場少年們如癡如醉,要不是怕驚擾到謝厭,他們估計都會忍不住拍案叫絕。
一直被隔絕在外的虞錚虞笙兩兄弟,忍不住對視一眼,都明白各自眼神中的意思。難道謝鄢已經獲得了謝氏傳承?可之前不是說謝鄢毫無天賦的嗎?又或者是,他一直在隱藏實力?但隱藏實力的原因又是什麼?每天受人嘲諷很好玩嗎?
虞琅站在一旁並沒有參與進去,他不是不想要極品符籙,他隻是有些拉不下臉麵。昨日他偏聽偏信下人的汙蔑,以為父親娶回的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帶著師兄弟們來尋謝鄢的不是,可師弟推算的因果戳破了下人的謊言,他卻因自尊心沒有道歉。
今日又與小叔一起慫恿謝鄢去見九叔公,想要嚇他一嚇,讓他收斂脾氣,不料卻成了現在這副場景。看著師兄弟們興奮驚喜的神情,他真的不想承認,自己竟比不上他曾瞧不起的人。
“阿琅,我真羨慕你!”一師兄拿到符籙之後,轉身對虞琅道,“你與謝前輩是一家人,以後想用多少就有多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