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厭坐起身,試圖運轉縛天訣,卻發現丹田內磅礴的靈力已經自發轉動起來,他想也不想,開始閉目修煉。
秦九霄默默看他半晌,無妄之海再次出現大片大片的桃粉色,他臉上隱現激動,真希望師尊此舉乃真心實意,並非為了降低他的防備之心,趁機逃走。
謝厭修煉了多久,秦九霄就看了他多久。直到謝厭終於熟悉體內靈力的運行,睜開眼睛,看到男人微有忐忑的目光,便道:“回去吧。”
秦九霄習慣性地就要伸手去抱他,卻被謝厭拒絕,“為師尚有羞恥之心。”
男人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便退而求其次,牽住謝厭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謝厭也沒拒絕,隨他一起踏出船艙,飄然落地。
也不知這具身體的修為到了哪一境界,雖比他以前的道尊實力高出不知多少倍,不過應該不及麵前這個男人,即便想逃也逃不出。
腳掌還未落地,地上就忽然出現一雙精致的白鞋,恰巧套上他的雙足,不大不小,舒適宜人。
“多謝。”他道謝之後,便與一臉高興的秦九霄並肩回到九荒殿。
“師尊可還要看書?”秦九霄也不知要如何討謝厭歡心,隻能跟在他身後詢問。
謝厭剛恢複修為,卻對原身所學招式毫無印象,他將目光落在秦九霄俊美的臉上,麵色冷淡道:“可還記得為師此前教你的招式?”
未料,他話音剛落,秦九霄的臉色倏然變冷,男人英眉蹙起,目光漸漸凝起寒冰,拳頭因握得太緊,指甲刺入掌中,絲縷鮮血滲出。
“師尊,為何有此一問?”他死死盯著謝厭,仿佛想到什麼令他極為憤怒之事。
謝厭抿唇,亦蹙眉道:“為師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忘記我教你的招式。”
“師尊的教導,九霄此生此世,斷不敢忘,”秦九霄冷硬說出一句話,卻又擔心自己嚇到謝厭,便猛然轉身,收拾好情緒,淡淡道,“師尊好生歇息,待靈藥之種尋來,在院中打理藥圃便好。”
男人離開殿內,謝厭立於原地,為何提到以前的教導,這個自稱“九霄”的男人反應會如此之大?以前他和原身到底發生過什麼?
接下來的兩日,謝厭一邊修煉一邊繼續看書,秦九霄沒再出現在他麵前,渥顏卻還是每日呈上不同的仙果,沒有一個重樣的,謝厭忍不住在心裡微笑,這個九霄彆扭的性格倒是與小久如出一轍。
隻是可惜,他恢複修為之後,便第一時間催動神魂契印,卻沒在此方世界感應到小久的存在。小八不在,小久也不在,這件事透露著一種詭異,謝厭一直沒有想明白,便打算繼續在九荒殿住下。至於仙魔有彆,於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靈藥種子已經被尋來,謝厭在此之前已經閱覽過關於靈藥的書籍,看過一遍之後,那些知識便全都記在腦子裡,仿佛早就烙印在意識深處一般。
他本來以為自己一開始種靈藥會手法滯澀,結果真到播種種子的時候,他的身體就自發完成了整個過程,似乎冥冥之中,原身的潛意識在操縱著這具身體,這種感覺非但沒有讓謝厭產生排斥之感,反而萌生一種極為親近之意。
秦九霄隱在暗處,目光落在院中溫柔嗬護靈藥的男子身上,心中竟生出幾絲嫉妒與委屈,他不出現,師尊應該很高興吧?師尊對那些靈藥都比對自己關切。
“尊上,”忠心的魔衛出現在他身後,稟報道,“凝彤魔姬在殿外求見。”
秦九霄轉身,“讓她進來。”
凝彤魔姬乃魔域公認最美的魔姬,且素來與秦九霄關係不錯,魔域眾人都以為他們會結為伴侶,但這麼多年過去,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凝彤進議事殿的時候,聽到他們的魔域之主正吩咐魔衛,多備些極品衣料,以白色為主,不禁調侃道:“聽說你與那位兩日前同遊無妄之海?”
魔衛很有眼色地退下,秦九霄未答,反問:“你來做什麼?”
“無事就不能來?”凝彤笑靨如花,隨意在殿中尋一處坐下,“隻是聽說你舍得將人帶出去,特來祝賀而已。”
秦九霄靜靜看著她胡扯,凝彤覺得無趣,撇撇嘴道:“你可知道,如今仙門及魔域,都對你們很不滿?仙門傳言,明華道君叛入魔道,魔域傳言,魔域之主竟愛上一個仙道之人,覺得你這個魔域之主很是……”
“你來就是說這些的?”秦九霄麵無表情道。
凝彤收斂調侃的神情,嚴肅道:“秦九霄,你不在意名聲,你的那位也不在意嗎?在仙門,叛入魔道是何等嚴重的罪孽,你不會不明白。”
“我當然明白。”秦九霄眼眸深處陡然現出一抹血色,當初師尊的那一劍,足以讓他明白,仙門對魔道的痛惡之深。他不恨師尊,但也不願放過師尊。
仙門如何?魔域又如何?他全都不在乎,他唯一在意的是,師尊的心裡到底有沒有自己。
“所以你還要繼續下去?”凝彤頗有些無奈,“你當初受了那麼重的傷,已經忘了嗎?你是魔域之主,倘若再次……便是棄魔域為不顧。”
秦九霄沉默片刻,淡道:“倘若真到了那番境地,我也認了。”
凝彤駭然,“你瘋了嗎?被傷害一次還不夠?難道真要不死不休?”她陡然站起身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如此癡迷不悔!”她說著,直接甩袖出殿,前往謝厭的住處。
寢殿內,謝厭瞅著渥顏捧來的純白衣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赤色衣袍,最終還是選擇換上新衣服。
渥顏驚歎地看著麵前白衣墨發之人,當真如仙人一般。
謝厭剛係好衣帶,殿外就陡然出現一名女子,女子容顏絕色,身姿窈窕魅惑,穿著鮮豔的火紅色衣裙,美豔非常。
一人在殿內,一人在殿外,兩人目光對上,凝彤微微怔住。
皆言仙門明華道君,容貌如仙,比魔域最美的魔姬還要好看萬倍,她原本還有些不服氣,如今親眼見到,終於明白,為何秦九霄獨獨傾心此人,即便是她自己,隻一眼,便心生好感。
這個人,的確擁有這樣的魔力。
她回過神來,落落大方踏入殿內,麵對白衣翩然的謝厭,俏眉微挑,“你就是明華道君?”
謝厭又收集到關於原身的信息,對突然出現的女子並無惡感,便溫和回道:“姑娘是?”
也沒有傳言中那麼冷冰冰嘛,凝彤在心裡想著,繼續開口道:“你叫我凝彤就好了,至於身份,應該算是跟秦九霄有點關係吧。”
秦九霄。
謝厭默默記在心裡,至於她說的“有點關係”,並不在他的關心範圍內。
凝彤見他極為淡定,以為他沒聽明白自己的潛台詞,於是故意露出一種曖.昧的笑容,“道君可知,我與秦九霄有婚約在身。”
謝厭:“……”所以呢?這是在示威?秦九霄是渣男?原身是被小三?按照原身的人設,自己應該做出何種態度?
他思考著,沒發現自己的眉間微微蹙起,極細微,卻落在凝彤和暗處某人的眼中。
凝彤心裡好笑,這位道君也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不染世俗嘛,這應該是吃醋了吧?
暗處的秦九霄既開心又心疼,他想也不想,瞬間出現在殿內,高大的身影將謝厭擋住,神色冷凝,道:“凝彤,你多言了。我與你的婚約早已解除,我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凝彤似乎被傷到,仿佛西子捧心,一臉難過道:“你真的要為了這個人拋棄我?秦九霄,你當真要與一個仙門之人在一起?”
秦九霄無奈,用眼神示意她,彆繼續演了,要是真被誤會,他們兩個都沒有好果子吃。
經曆數個世界,謝厭自然不會衝動行事,他觀察兩人的神情,確定凝彤是在演戲,而秦九霄雖無奈,卻沒有真的生氣,說明兩人關係確實不錯,演這一出戲的原因,應該是想看原身吃味。
對於兩人的惡趣味,謝厭欣然應戰。
他倏然冷下臉,眸光淡漠,轉身輕聲道:“你既已有婚約,必不可有負於人,不若放我離去……”
“師尊!”秦九霄這下是真的急了,連忙拽住謝厭的袖子,“聽我解釋,婚約並非我自願的,是生我之人定下的,我此前毫不知情,師尊,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我若騙你,此生定……”
“住口!”謝厭猛地厲聲喝道,直將秦九霄與凝彤都震在原地。
秦九霄從未聽過謝厭用這種語氣說話,他一定很失望很生氣吧?自己真是該死!為什麼非要想看師尊吃味呢?現在搞砸了,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凝彤:“……”她好像真的做了什麼不可饒恕之事,沒想到這位道君的醋味居然這麼大,隻希望秦九霄不會怪她……好像不大可能。
“秦九霄,”謝厭陡然轉身,目光冷凝,“你方才想發什麼毒誓?你就這麼不顧惜自己的性命嗎?”
不知為何,剛才秦九霄的毒誓要說出口的時候,謝厭突然一陣心慌,喝止的話脫口而出,他突然想到小久,小久也不知在何種境況下,甘願犧牲,隻為將他救出囚籠。他並不想看到再有人為自己放棄生命。
秦九霄怔怔地瞅著麵前厲色的青年,心中委屈與酸澀一瞬間全部噴湧而出,雙眸蒙上一層霧氣,隨之而來的就是澎湃的欣喜與激動,他有多久沒有聽到師尊的關心之言了?師尊還是關心他的!
“師尊!”他再也忍不住,將謝厭狠狠抱進懷中,緊緊的,仿佛要將懷中之人揉入骨血,再也不分開。
凝彤悄悄離開殿內,她還是趁機回老巢吧,要不然等秦九霄想起來,她一定會被扒下一層皮。
秦九霄早就顧不上她,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懷中的青年,不管怎麼抱都抱不夠,滿腔情意無處安放,他顫抖著聲音在謝厭耳邊道:“師尊,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他一句一句地問著,也不管謝厭有沒有回答,他隻是想問出一直憋在心裡的問題。
男人激動得語無倫次的模樣,在謝厭心中掀起層層迭起的漣漪,秦九霄身上的冷香將他全然包裹,恍惚間,謝厭竟莫名覺得這抹香味似曾相識,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與這道香味不分彼此。
秦九霄。
他再次在心裡念出這個名字,他會是小久嗎?否則為什麼他一念這個名字,便覺刺骨地疼?
“師尊……”秦九霄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灼熱的呼吸噴薄在耳際,柔軟的唇將將碰上謝厭玉白的耳垂,抱著謝厭的手臂越發收緊。
倘若他們此刻身在無妄之海,一定會被火紅色的霧氣包圍。
男人的濃烈的情意,一下又一下砸在謝厭心間,似乎下一秒就要讓他的心防潰不成軍,他很清晰地感受到秦九霄的感情,這樣的感情,不比小久對他的淺薄,甚至更為深刻。
“叫我的名字。”他倏地開口。
男人陡然頓住,稍稍離開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嘴唇張張合合,良久才喚道:“謝厭。”
謝厭聽清了他的發音,雖不知具體是哪個字,但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一定還與任務有關。
“師尊不是素來不喜這個名字嗎?”秦九霄小心翼翼問道。
不喜?謝厭不動聲色,“可記得,為師是如何說的?”
秦九霄以為謝厭要與他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便開口回道:“師尊說過,給你取名‘厭’字之人,定抱有極大的惡意,討厭、厭惡、厭煩等等,與‘厭’沾邊的,皆為惡詞。”
原來,這具身體竟是叫“謝厭”嗎?與他同名?是巧合,還是必然?
謝厭垂眸思索,秦九霄以為他因思及此事不快,便將他重新抱在懷中,柔聲道:“師尊若不喜這個名字,我不叫便是。”
這個世界,沒有小八,沒有原劇情,神魂契印無法使用,亦沒有明確的任務,不得不讓謝厭多想。
“秦九霄,”謝厭忽然抬眸,認真地看向男人,他準備賭一把,“為何我提及教導你的事情,你會那麼憤怒?”他在賭,秦九霄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會不會不管多麼難以開口的事情,隻要他問出口,秦九霄都會回答。
果然,他話音剛落,秦九霄就全身僵硬,緩緩將他放開。男人目光隱痛,垂著腦袋,糾結著到底要不要說出口。他不知謝厭為何要問出這種話,被劍刺入的印記一直留在他的背上,每每思及,都仿佛一道火焰要把自己燃燒殆儘,痛不可遏。
良久,他抬眸迎上謝厭堅定冷靜的目光,終是長歎一聲,修長的手搭上衣帶,“師尊,你可真是心狠,不過百年而已,你竟已經忘了。”
謝厭正疑惑他為什麼說著說著開始脫衣服,就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轉過身來,一抹極儘鮮豔的印記陡然落入眼簾,謝厭腦子裡轟然一聲,怔怔望著那抹印記半晌,心臟驀地鈍痛起來,他輕顫著聲音,問:“我忘了什麼?”
秦九霄重新穿上衣服,背對著他,聲音低不可聞。
“你從背後,用劍刺中我的心臟。”
世人皆知,明華道君劍術極為精妙,名為“流火”的劍更是出自頂級煉器大師之手,劍中融合火之精魄,被流火所傷,便會承受烈火灼燒之苦,傷痕也會呈現火焰形狀。
當然,仙門靈藥甚多,被流火所傷,服用丹藥便可化解,亦不會留下印記,一直留著此種印記的,唯秦九霄一人。
“師尊還說,這是為師教你的最後一招,可算精妙?”
謝厭的眸子陡然蒙上一層霧氣,仿佛有人用巨大的錘子,狠狠敲在他的心臟上,痛入骨髓。
秦九霄轉身,“師尊,你當真忘了?”
喉嚨像是被人緊緊攥住,酸澀得根本說不出話來,謝厭愣愣瞧著男人染上痛色的雙眸,一滴淚頓時從眼眶滑落,落入柔軟的地毯內。
秦九霄心臟頓時一揪,師尊……居然哭了?
“師尊,彆哭,”他伸手撫上謝厭的臉頰,“我不怪你。是我不好,仙魔本就對立,你隻是做了該做的。”
“不。”謝厭竭力吐出一個字,斬釘截鐵。
“我若愛你,不論你是何種身份,必不言棄,更遑論會殺你?”謝厭緩緩開口,迎上秦九霄驀然震動的目光,“秦九霄,殺你的,一定不是我。”
秦九霄倏然退後一步,腦中頓時呈現出當日的畫麵,他之前太過悲痛與絕望,壓根不願去回憶當時的場景。
若是細細深想,那日的師尊,似乎確與素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