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所需藥材直接說給白無音聽,白無音越聽越蹙緊眉頭,這些藥材配成的藥方並不罕見,他不知謝厭的用意是什麼。但既然選擇相信對方,他也不好說什麼。
藥材很快備好,白無音親自煎熬,柯少揚想親眼見證謝厭能不能救活岑韞青,便在無音館住下,陸謹卻不聲不響離開無音館,不知去做什麼。
房間內,白無音將藥汁給岑韞青灌下,謝厭向他借來銀針,解釋道:“藥是為了補身,行針才是為了拔毒。”
像白無音、薑乘風等一些醫者,生平鑽研醫術,沒有練過武功,並無內力,謝厭則不同,他既通醫理,又身具內力,能夠在行針過程中,用內力將岑韞青體內沉積的毒素拔.出,而這一點,普通醫者根本做不到。
岑韞青的五臟六腑都已被毒素侵占,謝厭將內力探入他體內,儘可能在血液循環的基礎上,將毒素緩緩從臟腑內清除,然後繼續用內力催動,利用血液將這些毒素排出體外。
他吩咐白無音在岑韞青的每個腳趾頭上割開一道傷口,白無音雖不忍,但還是照做,及謝厭額上生汗,麵色疲憊之時,他發現岑韞青的傷口處竟開始流出刺鼻的黑色血液!
果然是毒!
“再給他灌一碗藥。”謝厭吩咐一聲,白無音從善如流,如此反複五次,終於停下,不僅流了好多血的岑韞青麵色如紙,謝厭也有些搖搖欲墜。
柯少揚在一旁扶住他,歎口氣,“你自己還有毒在身,就彆一次性動用這麼多內力了。”
一旁的白無音聞言,關切道:“有毒在身?”
“白叔,我之前不是問過藥人的事情嗎?那個藥人就是阿厭,他體內的毒還沒完全化解呢。”柯少揚扶著謝厭在椅子上坐下,解釋道。
“豈有此理!”白無音猛地捶桌,他本以為柯少揚就是隨便問問,沒想到真有這樣的事情,不禁怒道,“是何人強迫於你?”
柯少揚幫著回答:“薑乘風!他囚禁了阿厭四年!”
白無音陡然愣住,他突然記起前幾天薑乘風來找他問脈,終於明白過來,問謝厭:“你給他下毒了嗎?”
被當藥人四年,這種遭遇的確讓人不忍,謝厭若是反過來報複回去也無可厚非,但白無音想的更多的是,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否則對謝厭名聲有礙。
他話音剛落,藥仆就來稟報,說是醫館外頭來了幾個江湖人,抬著一具屍體,讓無音館收屍。
白無音和柯少揚詫異地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薑乘風。他麵容極度扭曲,眼睛瞪大,臨死前像是看到什麼極為恐怖之事一般,身無外傷,亦無內傷,看樣子也非中毒而亡,實在詭異得很。
“不知幾位大俠是在何處發現白某師弟的?”白無音客氣問道。
“就在城郊外,幸好我們認得薑神醫,知曉他是白神醫的師弟,否則就隻能報官府了。”
江湖上的事情一般人不喜歡報官,而是選擇自己解決。
白無音讓藥仆給了他們一些酬勞,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那幾人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看他這樣子,像是被嚇死的。”柯少揚不鹹不淡地做出評價。
白無音仔細檢查後,也隻能承認薑乘風確實是被嚇死的,這膽子委實太小。
知道消息的謝厭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他本以為至少再過個幾天,沒想到薑乘風居然這麼快就將自己給嚇死了,可想而知他的心誌是有多不堅定,不過這也是前世謝厭能夠拖著虛弱至極的身體殺了他的重要緣由。
薑乘風已死,接下來就該輪到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那個將三歲的他拐賣至南風館的惡仆,當然,那惡仆也有可能隻是聽命行事。
不論是誰,謝厭都不會饒過他們。
在為岑韞青解毒的第五天,陸謹一臉冷沉地回來了,不過他一直都是這副表情,柯少揚也沒在意。
“你彆急啊!”柯少揚拉住陸謹,“阿厭和白叔正在裡麵解毒呢,你彆去打擾。”
陸謹腳步頓住,薄唇抿緊,似乎正在壓抑什麼情緒,柯少揚看出來不對勁,關切道:“發生什麼事了?你這幾日到底去哪裡了?”
屋門忽然打開,謝厭從裡麵走出來,因運功逼毒,麵色有些蒼白,他行至陸謹麵前,道:“查到什麼了?”
陸謹目光落在他臉上,從懷中掏出幾張紙,堅定地遞到他麵前,一雙眸子愈發深沉。
柯少揚湊近謝厭,同他一起觀看,還沒看多少,不禁瞳孔微縮,目露震驚之色,他狠狠憋住胸腔翻騰的怒意,直到將關於謝厭的身世全部看完。
不得不說,陸家堡的勢力非同凡響,不過短短五天,就將謝厭的身世查得這麼徹底,就連他當初在南風館被拍多少價錢都寫得清清楚楚。
謝厭神色很平淡,他將情報還給陸謹,一句話也未說,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柯少揚和陸謹留在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最終還是柯少揚長舒一口氣,道:“這麼說,阿厭還險些成了你的未婚妻?”
當年謝厭生母在孕期之事,陸謹的母親陸夫人曾打趣,說要是生個女娃,就給他們陸家堡當媳婦兒。
思及此,陸謹臉色頓時更黑了。
白無音將岑韞青擦拭乾淨,出了房間見到兩根木樁子,微笑道:“陸少堡主回來了,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眼見岑韞青一天天好轉,白無音心裡極為欣喜激動,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過。
一腔憤怒無處可發的柯少揚,頓時找到傾訴對象,將謝厭的身世一股腦兒全部說給白無音聽,到最後還加了一句:“所以白叔,阿厭是岑叔的外甥,他是不是也得喊你一聲舅舅?”
白無音:“……”稍等,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這個消息。
他剛認識岑韞青的時候,岑韞青確實是在找外甥,而且找了將近十年,但一直無果,萬萬沒想到,剛剛認識的謝厭居然就是他要找的人!都說外甥像舅,此言果然不假!
若是韞青醒來後就看到謝厭,一定會很高興!曾經絕望的生活似乎因為謝厭的到來,終於烏雲散去,陽光普照,白無音一邊憐惜謝厭的遭遇,一邊又兀自欣喜。
日子就在解毒中度過,這些天,陸謹對謝厭的態度變了許多,柯少揚則依舊如之前那般愛說話,一邊告知謝厭縛天樓的建造進度,一邊說著鬥獸館的趣事。
“阿厭,你知道嗎?現在鬥獸館都不進行生死鬥了,要是繼續下去,那些猛獸就都被那小孩打死了。”
謝厭笑了下,柯少揚還是不及陸謹敏銳,陸謹早就知道他口中的小孩就是荀久,柯少揚卻依舊傻愣愣的。
“你既然已經找到他,為何還要將他留在鬥獸館內?”陸謹忽然開口問道。
他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柯少揚詫異問道:“你在說什麼?”
謝厭將炮製好的藥材放到一邊,回道:“不是我要將他留在鬥獸館,是他自己願意而已。”
謝厭要重新建立縛天樓,秦九霄自然不甘示弱,鬥獸館內藏龍臥虎,背景神秘,若是能夠將其掌握在手中,在其基礎上建立屬於自己的江湖勢力,對秦九霄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們來此是為了了卻遺憾,隻有擁有足夠龐大的勢力,他們才能夠恣意過上自己的生活,而非被那些蠻橫的江湖人攪亂安寧。
陸謹沉默一下,又繼續問:“你已知曉自己的身世,有何打算?”這是這麼多天來,他第一次開口問這個問題。
兩人方才的對話讓柯少揚很是暈乎,不過這個問題他聽懂了,便也感興趣地等著謝厭的答案。
“謝長寧的繼室教唆惡仆,將謝府嫡子賣入南風館,如此惡行,你認為該如何處理?”謝厭反問道。
陸家與謝家關係不俗,陸謹在年少時曾見過謝厭的親生母親,也就是謝長寧已故發妻岑綿青,謝厭的麵容傳自岑綿青,所以他才會在第一眼見到謝厭時覺得麵善。
對於這個問題,陸謹沒有絲毫猶豫,“按照律法處置便可。”
謝長寧在朝為官,非江湖中人,其繼室與惡仆所犯罪孽,自然該由官府判處,陸謹所言並無錯處。隻是畢竟此事年歲已久,並無確鑿證據,惡仆賣主肯定會被處以極刑,但謝長寧的繼室卻不一定。
似是猜出他心中想法,謝厭輕聲道:“莫要忘了,岑韞青……我舅舅身上的毒是從何而來。”
岑家沒什麼仇人,岑韞青能中此種罕見之毒,定非巧合,定是有人故意為之,而有能力並且有動機做成此事的,除了謝長寧的繼室,應該再無他人。
據說那位繼室生得極為貌美,乃苗疆族長的女兒,身份與郡主相當,苗疆之奇毒,天下皆知,她的確很有嫌疑。
柯少揚不禁唏噓幾聲,那些世家大族的深宅真是可怕,他簡直不敢想象,即便是繼室,也不需要把原配嫡子賣到南風館吧?
“謝大夫!柯少莊主!陸少堡主!老爺叫你們過去,說是岑老爺醒啦!”藥仆一臉喜色。
三人立刻去見岑韞青。
房間內,白無音正在給岑韞青喂藥,岑韞青昏睡多年,開口說話有些困難,隻目光柔軟地看著白無音。
謝厭甫一踏進屋內,與岑韞青雙目相對,兩人同時微微一愣。
白無音還沒來得及將謝厭之事告訴岑韞青,岑韞青驚訝之下,不顧嗓音嘶啞,脫口而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