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榆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可是落到邊博義耳朵裡卻意味複雜。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黑的像鍋底。
“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生在邊家,要不是我的庇佑,你能享受現在的生活?能在做了那麼多的荒唐事後全身而退?你以為你靠著你自己?”
“我可沒說我靠著自己,我對您的生育之恩那是感激涕零,所以這不是你叫我回來吃飯我就回來了嗎?”邊榆的語氣聽上去特彆有誠意,還真像一個恭恭敬敬不敢反抗的乖兒子,“我特彆羨慕您的生活,您看您跟我媽感情明明早就破裂,沒留下任何汙點也就算了,還能領一個深情人設,看來喪偶的名號比離婚好多了啊,嘖,真好真羨慕。”
啪——
又是一巴掌。
“誰告訴你我跟你媽感情破裂了!從哪聽到這些子虛烏有的話,我看我就是太慣著你才讓你無法無天目無尊長!”
邊榆臉上的笑容儘散,舔了舔火辣辣的腮幫子。
“你消停點,我自然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但是你要是給我找麻煩,我就不得不將給我添麻煩的人一起拉下水。反正我名聲早就爛了,我是不在乎,就是不知道邊總在不在乎。哦對了,我其實還想問問你,當初你不是都不打算要我了麼,怎麼又讓我回國了?”
“滾!我就應該讓你死在國外!”
邊榆輕笑,衝著邊博義揮了揮手:“不瞞您說,我也想,可惜老天不收我。您可得好好保重好身體,早點給我生個弟弟啊。”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圍在遠處的傭人大氣都不敢喘。
這些年彆墅裡的傭人已經換了不知多少,如今沒有一個是邊榆認識的,從前還算熟悉的房子早已變得陌生,連花園裡種的植物都與從前大相徑庭,一切早就與從前不同了。
車駛入夜色,邊榆臉色陰沉地一門心思往前開,他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雨水劈裡啪啦地打在車上,邊榆的腦子裡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過了無數的東西,等他回過神時車已經停在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地方——玉蘭園。
玉蘭園雖然也是彆墅區,卻不同海沭山莊那樣空曠,彆墅之間隻隔著一個籬笆,上麵爬滿了薔薇。
這裡已經許久沒人住,邊榆的車院子門口停下,他在車裡摸了半天找到那把被擱置許久的鑰匙——這把鑰匙邊榆一直帶在身邊,雖然他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後來想想,大概因為自己最後安穩的日子都來自這裡,總要留點紀念。
車停在院子裡,邊榆下車後直接到了門前,整個過程都在下意識回避著隔壁。
年久失修的大門被發出沉重的吱嘎聲,灰塵撲簌簌地落了一頭。邊榆臉上本來就花裡胡哨,如今看起來更精彩了,他自己沒覺得什麼,連燈都沒開,關上門,借著透進來的燈光坐到了沙發上。
印象裡淺駝色的沙發如今罩上了白色的布,周圍所有的家具都籠罩在白色裡,讓這個原本充滿生活氣息的房子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像一場祭禮,祭奠著早已逝去的時光,隱約間邊榆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
就著白布邊榆坐在沙發上,仰頭閉上了眼。
額頭上傷口已經結痂,傷口不大就是看起來有些駭人,倒是臉頰有些漲熱,大概是腫了。
他保持這個動作許久沒動,像個行屍走肉。
隱約間邊榆聽見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音,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沙發略微凹陷,那個人坐在了身邊。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坐著,似乎來此的目的就是陪著邊榆不做其他。
邊榆沒有睜眼。
又過了不知多久,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邊榆歎了口氣,垂首看著電話裡的來電提示,猶豫片刻後接了起來。
“外公,抱歉剛剛睡著了。”邊榆拿著電話起身往外走,剛走了兩步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沙發——那裡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坐過的痕跡,彆無其他。
邊榆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再次轉身時不再猶豫。
彆墅的門重新被鎖上,邊榆一邊應付著唐元駒,一邊開了車門。
就在他打算上車時,隔壁突然傳來一聲響動,邊榆下意識看過去,透過乾枯的薔薇藤蔓,他看見隔壁院子亮起了燈,緊接著一個人影猝不及防地闖入了視線。
邊榆愣住,聽著耳邊“喂喂,邊榆?”,徒自掛了電話。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他,同樣一愣後緊接著皺起了眉頭。
雨還在下著,卻不如之前那樣大,兩人一個撐著傘乾淨整潔,一個淋著雨儘顯狼狽,然後撐傘的人轉身走了。
邊榆的視線隨著對方而動,他看見那人大步出了門,看見他過了籬笆,看見他拉開院門,看見他站到自己跟前,臉色難看地打量起自己的模樣。
或許是和邊博義吵架太耗精神,也或許是夜晚容易激發出人感性的一麵,總之邊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亮出他的刺,難得好聲地問來人:“你怎麼在這?”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應該在哪?”蘇瑉沅覺得好笑,摸了下邊榆的臉。
出乎意料邊榆沒有躲,任由臉上的臟汙汙了蘇瑉沅乾淨的手指。
蘇瑉沅聞了聞,血腥味讓他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打架了?”
邊榆沒有回答,靠著車摸了根煙放到嘴裡,冰冷的雨水進了最嘴才反應過來這破天抽什麼煙,還不等他動作,煙就被蘇瑉沅拿走了。
“臭毛病越來越多。”
聽著話邊榆低笑一聲,抬頭看了看天空,可惜被一頂不識趣的雨傘擋住了。
他今天不想吵架,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
“你早點休息,我走了。”邊榆推開眼前的傘柄就要上車,蘇瑉沅摁住了他的手。
“大半夜的去哪?”
邊榆今天起的本就晚,又去海沭山莊折騰一圈,來來回回可是半夜了,一天沒吃飯倒也沒覺得餓。
邊榆想了想:“回家,睡覺。”
蘇瑉沅盯著邊榆久久未動,也沒有鬆手。
他每天回來都是差不多的時間,早就習慣隔壁空蕩的院落,院子裡落葉都積了一層又一層,從沒見人打掃,本以為隔壁的人再也不會來了,不曾想今天卻聽見了動靜。
他不知道邊榆遭遇了什麼,但是看邊榆這個樣子心裡說不上的不舒服。蘇瑉沅不討厭邊榆,即便從前怎麼鬨矛盾,不管邊榆怎麼折騰,他都沒有討厭過邊榆。
到底是自己帶了那麼多年的小孩,即便關係再差也見不得他被人欺負,他是這麼想的。
真令人煩躁。
“誰動你了?”蘇瑉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