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念念叨叨拖著碎步就要繞過去,段東恒眼睛一轉,叫著老太太:“阿姨阿姨,不好意思打擾您一下。”
一句“阿姨”叫得老太太一愣,她今年七十多了,走哪都是“奶奶”的,多久沒被叫阿姨了?
剛剛還有點怨氣瞬間散了一半,看見來人一臉笑意模樣端正,剩下的一點怨氣也散的七七八八了。
段東恒是個人精,笑得十分乖巧,抱歉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剛從外地回來參加同學聚會的,結果路上有點事耽擱了這個點兒才到。這好久沒回來了,也不知道就近住哪裡方便,原來是想問問住這的同學,但是又覺得大晚上敲門不方便,您看您知道哪裡能住宿嗎?”
老人一聽表情變了變:“老趙家的同學?這大晚上?”
她有點狐疑,看過來的眼神也帶上了點警惕。
段東恒眼珠子一轉,瞥了眼身後,小聲說:“哎……阿姨我跟您說句實話,您可彆跟彆人說。”
這八卦的架勢一下子就勾起了老人的好奇心——老人家閒來無事最喜歡這種八卦了。
“我那個哥們,就身後那個,您看見了吧。”段東恒神神叨叨地低頭和老太太說,“你不知道他暗戀趙同學好多年了,當年太小就跟著父母搬走了,膽子又小沒敢跟趙同學說,甚至這幾年聯係都不敢,這不聽說同學會,趕緊借著這個由頭回來了嗎?我這哥們死心眼,這麼多年還惦記著人家姑娘。阿姨您肯定對這很熟悉,正好我也幫我這哥們打聽一下,這趙尋卿結婚了沒有啊?”
此話一處,老人家表情瞬間亮了,可很快又生出難以掩飾的遺憾:“哎,要說這趙家的姑娘真是個好姑娘,可惜了……你勸勸你那朋友也彆太難過,世道無常不如意是常態……”
老人的話還沒說完,段東恒一副不理解又難以置信的樣子:“阿姨您,您這我怎麼有點聽不懂,這是結婚了?”
老人看向趙家的鐵門:“這老趙家大姑娘啊,前幾年沒了。”
兩人竊竊私語,邊榆聽了個斷斷續續。
一根煙抽完,邊榆吐了口白氣。
他今天隻穿了一件西裝,裡麵的襯衫彆說擋風了,這會兒涼得跟冰塊似的貼在身上,人也成了冰塊。
那邊不知道聊多久,邊榆雙手插兜晃晃悠悠走到了趙家門前,仰頭盯著門上麵的鏡子看了會兒,轉頭又看見門邊掛著的已經舊了的把門猴。他像看一個極其珍貴的工藝品,將整個門事無巨細地觀摩完後並不打算推門進去,最後衝著門詭異地一笑,晃晃悠悠走了。
段東恒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和老太太分開始老太太一直拉著他的手不願意放開,說了三四遍“再見”,才終於將人送走。
段東恒穿得也不多,佝僂著身子蹦躂回來,問了邊榆“你乾嘛去了”,緊接著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邊榆跟著上車,段東恒一頓操作先把車內空調開了。
等人暖和的功夫,邊榆調侃道:“我還以為你要被人拉過去做上門女婿了。”
段東恒震驚。
“你怎麼知道?!”之後搓了搓手,“這老太太太熱情,非說我長得端正問我結婚了沒,我憑空生出了一兒一女才成功脫困。”
邊榆笑了一聲,段東恒玩笑過了,人也暖和不少,說:“小鎮子就這點好,誰家有點事情前前後後都能知道”
邊榆:“所以跟你的準丈母娘打聽出什麼了?”
“什麼準丈母娘,我這麼年輕,要當也是孫女婿——什麼跟什麼啊。”段東恒差點被邊榆打岔過去,“得虧你有我這麼個交際花,趙尋卿的那個孩子……”
段東恒一邊說話一邊啟動車子,卻在這時突然竄出一個人影。
“臥槽!”一腳刹車踩到底,段東恒頭險些磕在方向盤上,他罵罵咧咧地抬頭看向前方,結果又被嚇了一跳,就見機蓋前麵正頂著一個人。
那人半趴伏著,仰頭看過來隻留半個眼球,人不人鬼不鬼,段東恒忍不住又叫了一句,“臥槽,什麼東西?!”
邊榆眯了眯眼睛:“怨鬼找你索命了?”
“索什麼命?!我這麼光偉正的一個人!”話雖如此,段東恒的聲音還是走了調,手放在車門上遲遲沒動,咽了咽口水,“邊爺,要不你去看看?”
邊榆嘲笑:“這個時候知道叫爺了?”
兩個人沒有糾結太久,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迅速走了過來,先是到駕駛位拉了拉車門,見車門一動不動又想去副駕駛,然而剛走了兩步可能又怕車趁機跑了,於是又折了回來繼續拉駕駛車門。
“臥槽臥槽,不是真的鬨鬼吧!”段東恒哆哆嗦嗦掏出手機,在110撥出鍵懸了好久,問邊榆,“警察捉鬼嗎?”
邊榆懷疑段東恒是不是跟程宗崇一起待久了待傻了。他越過段東恒想打開車窗,段東恒一把拉住他:“你要乾什麼??!”
“問問啊。”邊榆說,“不然以後纏上你怎麼辦,當個台燈立在床頭看著你造人?”
“你可閉嘴吧。”段東恒實在受不了了,自己將車窗開出一條縫,問外麵,“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當然不可能是鬼,不過那人的表情也沒見得比鬼好多少,臉頰太瘦而導致眼眶凹陷顴骨過於突出,看上去像一個骷髏上麵掛著一層皮,嚇人的很。
他見車窗裡露出一雙眼睛,手上動作稍頓,低聲喝道:“下來,你給我下來,我知道你們是來找什麼的,你們給我錢,給我錢我告訴你們在哪!你給我下來!”
那人雙眼通紅,著了魔一樣晃動車門。
眼瞧著不是鬼,段東恒明顯不如之前那麼好怕了,卻還要做出一副受驚的樣子,車門明明鎖著,雙手還要跟對方互相拉扯似的,尖著嗓子哆嗦說:“你你你,你先鬆手彆拉車門,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我什麼都不要,你走開!”
“不要?”那人一愣,拉著的手也不自覺鬆了,然而很快他又想到了什麼,緊接著又死死拉住,罵道,“你們這些狗東西,騙了我老婆,害死我孩子,還有臉過來?殺人償命,你們都該死!”
這下換做段東恒愣了:“啥玩意?”他下意識想看邊榆,“你偷人老婆孩子了?”
那人也不知是不是腦袋不靈光,見著段東恒的表情後不等邊榆說話,突然變得更加瘋狂:“果然!果然就是你們!給我錢,給我錢!不然我就將你們那些破爛事都說出去!不,不,我現在直接弄死你們!你們這些人根本不在乎名聲,我弄死你們!”
這人瘋瘋癲癲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傻,邊榆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卻在這時一遝粉票從眼前飄過。
“兄弟,兄弟您彆急,我們這就是從外地回來參加同學會的,沒彆的意思,這點心意您彆嫌棄。”段東恒那慫樣演的惟妙惟肖,捏著票子的手不停顫抖,語調裡全是害怕,就這幅樣子不去演戲真是埋沒人才了。
邊榆嗤笑出聲,段東恒偷摸掐了他一下。
那人一把奪過窗戶縫塞出來的票子掂了掂。
“才這麼點?”他看了看眼前的車,又看了看車裡麵的人,“到底是同學還是金主,看你們年紀輕輕人模狗樣的……”
男人眼神亂飄,段東恒覺得有點不對勁,他也算是常年混跡各種場所的,對一些小動作極其敏感。趁著男人數錢的功夫,段東恒的腳已經放在了油門上方。
“兄弟你誤會了,我們真的是同學……”
“同學?你想說是就是吧。”男人不再如之前那般癲狂,但看著手裡的票子顯然並不滿足。
錢不厚,男人很快數完說,“行,下車,你們不是要看同學嗎?下來說。”
他將票子揣兜裡往後邁了兩步讓開了一點距離,示意車裡的人出來。
段東恒反應快,在那人退開半步時嗖地一下關上窗,一腳油門竄的老遠。寂靜的夜裡發動機轟鳴聲像是悶雷,邊榆還沒反應過來就重重撞在後座上。
“怎麼——”邊榆的話剛出口,就從後視鏡裡看見湧出來好多人,路燈雖暗,卻也能看見他們手裡都帶著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