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1 / 2)

“鼎新號……”林玉嬋仰頭望著那“蝠鼠吊金錢”的招牌,有點不相信,“帶我來當鋪做什麼?”

現做衣裳是來不及了,她本以為蘇敏官會給她介紹幾個成衣鋪子。

蘇敏官倒是胸有成竹,推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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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的店麵,入口就是華麗大屏風,本意是為裡麵的客人遮醜,不過眼下已成為當鋪炫富的工具。鋪內一般都做成高低階,票台地麵比門口高上好幾尺,櫃台那頭的夥計居高臨下,而顧客隻能仰頭說話。遇上女客或者小孩,有時根本夠不著櫃台的邊。

這當然是避免客人看到櫃台上的操作,留足克扣盤剝的空間。

走投無路的客人舉起典物,供後麵的夥計審核定價,有如上朝奉旨,故這櫃台後的職位又被成為“朝奉”。

林玉嬋就是被歧視身高的那種。屏風後隻看到一堵牆,兩眼一抹黑,

蘇敏官靠著那高高的櫃台,頭都不抬,隔著木板直接吩咐幾句話。

片刻後,櫃台側麵的柵欄門打開,一個富態朝奉連下幾級台階,殷勤迎來。

“少爺裡麵請,夫人裡麵請。”

林玉嬋挑挑眉毛。怎麼聽怎麼覺得這人在幫蘇敏官占她便宜。

她扶正鬢間的小白花,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唉,亡夫又詐屍了。”

蘇敏官眼神鋒利,刮她一下,然後特彆自然地對夥計澄清:“是妹妹。”

富態朝奉麵不改色,叫來一個夥計看店:“少爺裡麵請。小姐裡麵請。”

小白花?那朝奉鼻孔朝天,根本沒看見。

跟賺錢無關的事,誰操這閒心。

蘇敏官噙著一個微小的笑,趁著那朝奉開後堂門,上前幾步。

跟林玉嬋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說:“可以除孝了。這裡也沒人知道你守了多久。”

林玉嬋甩他一個小白眼。想起他那句大言不慚的:“……按風俗三年,但我可以開恩,二十五個月就夠了……”

這才剛一年。他想開恩就開恩?美得他。

她展顏笑眯眯:“我覺得這樣挺好噠。”

你就安心當鬼,挺好噠。

蘇敏官嘴角抽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小聲說:“本就是權宜之計,不當真的,對嗎?”

林玉嬋眨眨眼,沒皮沒臉地追問:“你想當真嗎?”

他要是敢點頭,她就拿他那套“嫁妝論”噎他,打腫他的臉。

果然,蘇敏官還算識趣,搖搖頭,嘴角浮現出她熟悉的商業假笑。

他說:“隻是友情提醒,我算過命,命裡克妻,怕拖累你運勢。”

林玉嬋還是頭一次在他身上聞出屬於廣東人的迷信基因,不禁莞爾。

她一個優秀共青團員,信才有鬼咧。

於是也跟他假笑,不甘示弱說:

“我還克夫呢,都被我克死一年多了,好衰的。”

此時朝奉終於開了門鎖,笑著轉過身。

蘇敏官輕聲一歎,結束這個莫名其妙的對話,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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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後堂,天井四周都是庫房,上下三層。那夥計上到二層,鑰匙開了一間。

蘇敏官說:“隻要甲等。”

夥計一邊答應,一邊叫人搬來幾個箱籠,打開一看,林玉嬋眼皮跳了跳,輕聲一呼。

全是衣服。

而且是極其美貌的華服。乍然看不清形製款式,隻覺配色極其舒服,幾十件各色衣裙疊在一起,居然沒有刺目之感,怎麼搭配怎麼顯格調,好似一筆筆協調的西洋油畫。

庫房內采光昏暗。夥計點上燈,將衣服一摞摞搬出來。蘇敏官快速掃一眼,從中往外扯一件,又扯一件,隨意摞在旁邊木桌上。

每件衣物上都掛著號碼牌,散發出均勻的樟腦丸氣味。

“甲等,就是基本沒上過身的,乾淨。”蘇敏官慢條斯理說,“大戶人家女眷衣飾多,有些沒來得及穿就過季,賞給下人,被拿來低價換錢。有些是下人偷賣出來的。有些是獲罪,抄家的暗中撈油水。至於那些家宅敗落的,一箱一箱的衣物,不加篩選地送來,那是每個當鋪老板都做夢笑醒的好單子。這些東西沒人會贖,都是斷當流當,放心買。”

旁邊那富態朝奉聽他如數家珍,麵上不由訕訕,尋個機會插話:“少爺也不能這麼說,我們分揀這些衣物也耗人工不是?而且來曆也都正規,有些是裁縫鋪做好了,客人不要的,十成新、九成九新……”

這朝奉說著說著,舌頭就有點打結。平時他整天的工作,就是在客人麵前把他們的當物貶得一文不值,吹毛求疵地挑毛病,把人說哭了是常有的事。今日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讓他宣揚貨品好處,不免頭腦有點分裂,那話越來越不著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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