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不肯棄城,誰勸誡殺誰。我若冒然流露出去意,隻怕頃刻間被人告密——我隻能聯絡一些我最信得過的人,這其中,敢冒性命之險、隨我逃出的,又是少數中的少數。所以……”
洪春魁粗聲剖白,忽然住口,不耐煩地冷笑。
可隨後這念頭又散為碎片。就算她不在場,他會見死不救嗎?
洪春魁乞求地看著林玉嬋,突然向她跪下。
“姑娘,我……”
蘇敏官直接將她攬過去。
“阿妹,彆理他。”
洪春魁絕望叫出聲來。
血紅的視野當中,那個被他暴力挾持過、在他手中喘不過氣的小姑娘,忽然小聲提議:“體重輕的女人小孩,可以算半個吧?”
仿佛一記重箭穿心。那多年征戰、殺人不眨眼、驕傲的“天選子民”,內心的信仰終於分崩離析。
“可以。可以!……六十個體輕的女人小孩,能多逃出一個是一個……洪某從今日起,願聽義士差遣,願聽姑娘差遣,你們要殺我可以殺,不過,要等這些人安全上岸之後!”
蘇敏官回頭,笑道:“不拿祖宗十八代發個誓?”
洪春魁:“……好,我發誓……”
“算了,我也不信。”
他拎著洪春魁被捆住的雙手,拖回法海洞。
洞內一片狼藉,原本供著法海塑像,此時那石像隻剩一個手和一隻鞋,零零碎碎丟在角落裡。地上散著不知多少年的陳年銅錢、舊香、破布、遊客留下的各中垃圾……
蘇敏官想了想,蹲下拂開地上雜物,揀出四條陳年老線香,拗斷其中一條,在法海麵前的香案上擺了三柱半。
然後挑一塊尖利碎石,在原本法海該待的位置,潦草刻幾個字。
“忠義神武關聖大帝”。
“姑娘,我……”
蘇敏官直接將她攬過去。
“阿妹,彆理他。”
洪春魁絕望叫出聲來。
血紅的視野當中,那個被他暴力挾持過、在他手中喘不過氣的小姑娘,忽然小聲提議:“體重輕的女人小孩,可以算半個吧?”
仿佛一記重箭穿心。那多年征戰、殺人不眨眼、驕傲的“天選子民”,內心的信仰終於分崩離析。
“可以。可以!……六十個體輕的女人小孩,能多逃出一個是一個……洪某從今日起,願聽義士差遣,願聽姑娘差遣,你們要殺我可以殺,不過,要等這些人安全上岸之後!”
蘇敏官回頭,笑道:“不拿祖宗十八代發個誓?”
洪春魁:“……好,我發誓……”
“算了,我也不信。”
這洞裡真特麼有法海,沒人提前告訴她一聲!剛踏一步,就被一把抓了進去!
但這人明顯不是劫財。他的手臂反而收緊了些,咧著缺了半口牙的嘴,目光灼灼,看著蘇敏官。
“義興輪船的老板?”他低聲問。
蘇敏官麵容繃緊,衝著他來的。
他手指稍微一蜷,就見那大漢麵容淩厲,作勢將林玉嬋脖頸再收緊一分。
蘇敏官立刻張開雙手,眼中閃過慌張之色,顫聲道:“先把她放了!”
彪形大漢見他驚惶,不由獰笑,戳一下林玉嬋後背。
“這是你什麼人?”
他接近三十歲年紀,麵相其實並不凶惡,但身上有一中常年殺戮的氣質,即便五官端正擺好,給人感覺也是殺氣騰騰。嘴角兩端向下撇,好像隨時能生出獠牙,把跟他作對的蝦兵蟹將串成海鮮串。
林玉嬋拚命鎮靜,想用胳膊肘向後打他,完全用不上力。想用腳踢人,那大漢輕輕一提,她幾乎懸空,難受得要死。
隻好放棄掙紮,用力喘氣,咬牙說:“不、不認識、就、就湊巧一起下山……”
那大漢冷笑。不認識的青年男女,哪就隨隨便便“一起下山”?
鬼才信。
洪春魁滿頭亂發,前半邊腦殼百草豐茂,是個標準的“長毛”。林玉嬋剛進洞口就被他一把薅住,沒能見到他的真容。蘇敏官一看見這模樣,馬上就反應過來此人身份。
洪春魁麵露冷笑,默認了蘇敏官的猜測。
他跟著太平天國打了這麼多年仗,戰場上從來都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有那講道理的工夫,人早被射成篩子了。
蘇敏官的聲音好似冰封之水,平靜下麵蘊含快要爆發的力量,“洪春魁,廣東人,洪秀全同族,天國乾將,封瑛王,人稱三千歲。瑛王殿下……”
洪春魁臉色突變,無謂地掙紮兩下。他於語言方麵極有天分,鎮江當地口音說得純熟,卻不料這人將他老底揭了個遍!
蘇敏官深深看他一眼,“瑛王殿下,其實你今日若是以正常的方式找到我,大家好聲好氣的商量,看在久聞大名的份上,我或許會幫你一把。我的船上確實還有一些船工空位……”
洪春魁聽到他最後語氣似有鬆動,又驟然眼露希望之光。
“你、你是……”
“我……這人弄得我脖子痛,但你揍得他更狠,也算抵消。所以我現在不恨他。你可以把方才的下三濫忘掉,就當做是……他是以正常方式找來求你的。”
她抬頭,極輕的聲音補充:“露娜是你的船。你自己評估風險。”
蘇敏官點點頭。小姑娘已經表態,讓他不要把情緒帶到判斷裡去。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看著洪春魁那一雙臟兮兮大手,特彆有衝動給他剁了。
洪春魁忽然爬近兩步,雙手撐著地麵,急切地說:“天京城內都在傳,湘軍自籌軍餉,破城以後會劫掠殺人。他們在安慶已經屠過一次城,男子髻齡以上皆死,婦女萬餘,俱被擄掠。天京城內幾十萬活人,不想陪著天王一人死!”
蘇敏官微微冷笑:“誰知真的假的。”
但他隨後餘光一瞥,身邊的姑娘眼貯悲哀,定定地神思。
……她信了。
並且,以蘇敏官對時局的了解,還有坊間各中傳聞,洪春魁這話水分不多。
他依舊不回頭,道:“可是你隻要救三百人。是你親戚朋友?”
“天王不肯棄城,誰勸誡殺誰。我若冒然流露出去意,隻怕頃刻間被人告密——我隻能聯絡一些我最信得過的人,這其中,敢冒性命之險、隨我逃出的,又是少數中的少數。所以……”
洪春魁粗聲剖白,忽然住口,不耐煩地冷笑。
“問那麼多做什麼!你不幫忙,走人便是!——喂,給我鬆綁,我潛回天京城,陪我老婆孩子去!”
蘇敏官微微閉眼。
放在三兩年前,他遇上這中風險大於收益的事,從來都是一個原則:免談。
其實今日他也很想免談。但有個善良的姑娘在身邊看著,他不得不在意她的看法。
突然一個念頭竄入心裡:要是今日,阿妹沒跟他一起來就好了……
可隨後這念頭又散為碎片。就算她不在場,他會見死不救嗎?
洪春魁乞求地看著林玉嬋,突然向她跪下。
“姑娘,我……”
蘇敏官直接將她攬過去。
洪春魁絕望叫出聲來。
血紅的視野當中,那個被他暴力挾持過、在他手中喘不過氣的小姑娘,忽然小聲提議:“體重輕的女人小孩,可以算半個吧?”
仿佛一記重箭穿心。那多年征戰、殺人不眨眼、驕傲的“天選子民”,內心的信仰終於分崩離析。
“可以。可以!……六十個體輕的女人小孩,能多逃出一個是一個……洪某從今日起,願聽義士差遣,願聽姑娘差遣,你們要殺我可以殺,不過,要等這些人安全上岸之後!”
碼頭搭的戲台還沒拆完,瓜子花生皮落滿地。當地居民仍然對那艘炫目的蒸汽輪船津津樂道。金山寺裡的三個老和尚糊裡糊塗地念了一會兒經,收拾老骨頭,下山挑水。
才航半日,就看到烏壓壓的湘軍水師戰船。幾道封鎖線如同鐵鏈,鎖住了南京城裡那個呼風喚雨的天王。
蘇敏官想了想,蹲下拂開地上雜物,揀出四條陳年老線香,拗斷其中一條,在法海麵前的香案上擺了三柱半。
然後挑一塊尖利碎石,在原本法海該待的位置,潦草刻幾個字。
“忠義神武關聖大帝”。
“老鄉,認得這個麼?”
洪春魁雙眼緊盯“關聖大帝”幾個字,臉色青白不定,忽然抬頭看蘇敏官,猶如醍醐灌頂。
“義興……義興船運……對了,你們是……”
太平天國裡的軍馬,多有天地會黨前來投奔的。洪春魁對他們的習俗秘事也稍有耳聞。雖然各地會黨文化差異比較大,但“三柱半香”和“拜關帝”無疑是最大公約數,看到這兩點,當即確認無疑。
洪春魁嘴角顫動,抖出一個難看的尷尬之笑。
碼頭搭的戲台還沒拆完,瓜子花生皮落滿地。當地居民仍然對那艘炫目的蒸汽輪船津津樂道。金山寺裡的三個老和尚糊裡糊塗地念了一會兒經,收拾老骨頭,下山挑水。
才航半日,就看到烏壓壓的湘軍水師戰船。幾道封鎖線如同鐵鏈,鎖住了南京城裡那個呼風喚雨的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