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 228 章(1 / 2)

林玉嬋大腦空洞,絕望地坐回炕上。

簡直是對牛彈琴。

她決定最後努力一下,用這個大清僵屍聽得懂的語言。

“那好,你先撈我出去。等安定下來,再遣媒人……”

“嗬,林姑娘啊,”寶良這方麵智商十分在線,一眼看出她居心,失望地搖搖頭,“我費儘心血幫了你,轉頭你又翻臉不認人,你當我傻呢?我隻是想要個保障,從你這裡討個準話,有那麼難嗎?”

他耐心耗儘,盯著那讓他愛恨交織的臉蛋,驀地張手抱住她。

“好,林姑娘,我知道你害臊,不肯說準話。”他用力把她往炕上推,神色驟然猙獰起來,“那就給我個保障,讓我信你。你想留著這清白身給你那死老公,沒可能!我讓你今天就嫁我,等你做鬼他也不要你……這是你逼我的,對不住……”

林玉嬋後腦咚的敲在牆上,懵然一刻,感到有手在解自己扣子,立刻一拳打出去,同時尖叫。

“走水了——”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方才回避了的幾個看守婆子一哄而上,嬉笑著叫:“噯,怎麼又打起來了。”

然後一邊一個,去“拉架”,一個捂她的嘴,一個按她的腳!

這裡又不是正式牢房,關的都是沒家沒業的孤女,她們的清白一文不值。一牆之隔就是刑部,偶爾會有官差老爺付幾個錢,進來找找樂子,也是官媒人賺外快的機會。

這次來了個水靈鮮嫩小娘子,卻被人叮囑過,不能拿來“創收”,婆子們早有怨言。就她金貴!這金主公子哥兒也太癡了!

好在,公子哥兒想通了,官媒人很熟練地幫這兩人“牽線搭橋”。

旗人最好麵子,即便眼下八旗沒落,大批旗人窮得揭不開鍋,也得擺上個窮架子,穿著長衫去茶館站著喝茶。你跟他提什麼等價交換、契約合同,他覺得你侮辱人。

博雅公司在圈外名氣有限,陌生人看到個年輕女子在主持廠務,第一反應是“老板娘”。

要讓其中任何一位京城大少,獨樹一幟地離開隊伍,做那第一個“花錢買時間”的傻子……

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便宜坊需要發展自己的獨特優勢,要讓有錢客人們舍得為這個優勢付錢。

林玉嬋腦子轉飛快,一口氣想到七八條改進策略。但是……都需要時間。

她總不能在北京耗上幾個月,幫助便宜坊慢慢轉型。

她驀然轉頭。馮一侃卷著破袖口,嘴裡塞著半卷鴨餅,嘴角酣暢淋漓地冒著鴨油,正吃得十分忘我。

“馮師傅,”林玉嬋笑道,“之前咱們說好了,八角錢一天全包,乾什麼都行,對嗎?”

“回來!爺賞錢!”

但這位是走江湖的奇人,又不是全聚德請來的,隻是一時興起,友情給隊友們解個悶兒。按規矩,他想開張就開張,想休息就“且聽下回分解”,並沒有留下來的義務。

而且京裡人吃烤鴨,可不像土包子林玉嬋那樣上來就啃:得先用筷子挑了甜麵醬,塗在荷葉餅上,鋪開蔥絲、蒜泥、蘿卜條,然後挑那連皮帶肉的鴨肉片,均勻排在菜碼上,皮薄餡大那麼一卷,慢條斯理那麼一咬,滿口香脆流油,一口能品上半天。

女人進中國衙門,於習俗上算是很丟臉;可換成是“重女輕男”的洋人法庭,那也不能用中國禮教來參照。更何況她是勝訴的一方——能告贏洋人,一定是很厲害的了。

所以這件事並未太影響她的聲譽,反而把一小部分開明之士帶出舒適圈,讓他們開始思考:女人做生意,也可以做得像模像樣嘛——瞧,洋人都認可了!

但撚軍流竄各地,組織上明顯不如太平天國。百姓們對撚匪的懼惡也有限,這告示孤零零地飄在風中,沒人看。

她更加鬱悶地想,跟她做朋友的那麼多洋人,奧爾黛西小姐,康普頓小姐……她們的祖國,何嘗不是跟中國有血海深仇呢?

租界和老城廂之間的空地上,一個戲班子正火熱登場。

“觀此人容貌像似曾相見,好一似我兒夫死後生還……”

問了當地人,唱的是近來大熱的《三郎還家》。咣咣喳喳花紅柳綠,底下民眾叫好連天。

老趙再也不趁工作時間給孩子批功課了。直接請了個先生去家裡教,自己專心掙錢,每天算盤打得劈啪響。

林玉嬋饒有興致地聽了幾分鐘。林玉嬋臉色微微一變,抬起頭,看著那張俊俏無害的立體麵龐。

她扭身,報紙架上取一份上周的報紙,亮在維克多麵前。

維克多不由分說將她拉出座位,依依不舍地說:“我要出差,要長途旅行,說不定你明年才能看到我。萬一路上有個三長兩短,你也知道她住許就永遠看不到我了——林小姐,行行好,就跳一個舞,讓我在漫長的旅途中有個美好的記憶。”

難怪每次簽條約的時候,列強都死乞白賴地爭取“傳教自由”。

真是世風日下。容閎的越洋信都拽不回大家賺錢的心。

她提起裙子,跑出去收信。

出乎意料,這封長途信,並不是來自容閎。

而是北京。

在大清朝生活,不管是為官還是做商,禮數都不可缺。自容閎時代起,博雅的賬麵上就專門留有公款,支出這些迎來送往的書信費用。

文祥夫人笑著擺擺手,示意彆緊張,然後試探問她:

“我們旗人不那麼講究男女之防……”

文祥已在外麵聽了好一刻。他領導洋務運動兩年有餘,也多次去信地方官員,詢問過開埠港口的工商業情況。得到的答複多是官方廢話;隻有跟那個洋人赫德聊過幾次,方覺有點益處,能聽幾句真話。

但赫德的忠誠度畢竟存疑,而且赫德也是居高臨下,以非常宏觀的角度評價各項政策,立場未免片麵一卷書,耐心地再問一遍:“‘豪賭有度’是什麼意思?”

林玉嬋低頭一看,文祥拿著的是同文館的英文教材。赫德提供的靠譜版本。

“嗬,林姑娘啊,”寶良這方麵智商十分在線,一眼看出她居心,失望地搖搖頭,“我費儘心血幫了你,轉頭你又翻臉不認人,你當我傻呢?我隻是想要個保障,從你這裡討個準話,有那麼難嗎?”

他耐心耗儘,盯著那讓他愛恨交織的臉蛋,驀地張手抱住她。

“好,林姑娘,我知道你害臊,不肯說準話。”他用力把她往炕上推,神色驟然猙獰起來,“那就給我個保障,讓我信你。你想留著這清白身給你那死老公,沒可能!我讓你今天就嫁我,等你做鬼他也不要你……這是你逼我的,對不住……”

林玉嬋後腦咚的敲在牆上,懵然一刻,感到有手在解自己扣子,立刻一拳打出去,同時尖叫。

“走水了——”

她機械地挑著一根根蛛絲,從頭複盤整個事故。

首先,隨奧爾黛西小姐上京為孤兒院請命。

片刻後,空蕩蕩的便宜坊烤鴨店裡,傳出來若隱若現的段子聲。緊接著是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喝彩聲,以及時不時的誇張大笑。

這邊排隊的傻眼。

要是一直無聊排隊也沒什麼;可是“由奢入儉難”,剛聽了幾分鐘舒坦,一下子又寂靜難耐。風沙吹在臉上,周圍人的頭油味兒躥進鼻孔,肚子骨碌碌的叫,全聚德的大門還在半裡之外,時間突然顯得格外漫長。

忽然有人罵了一聲。

“丫的,煩死了!爺又不是出不起那半吊錢!”

說著大步出隊,也來個向後轉,一頭紮進便宜坊。

自己夫人跟他提到這個伶俐的女商人時,文祥還不敢儘信。今日一見,超乎他想象。

而文祥處於另外一個關係網——那些自詡清廉、純靠師生同門同鄉形成的提攜鏈條。這一批官員相對自律一些,隻會收取“冰敬”、“炭敬”、“年敬”之類的小額錢財,維持一下生活水準。

比如曾國藩。他誓要“學做聖人”。知道當官肯定賠本,因此進京之前,先從家裡湊了一千五百兩銀子。後來果然年年赤字,隻能管人借錢,最多的時候欠了各方債主一千多兩。

還沒等她答話,卻有人替她解釋了:“這位太太就是博雅的老板,上過報紙,跟洋人打過官司的!我跟你講……”

郜德文的官司,林玉嬋為了爭取儘快開庭,不遺餘力地輿論造勢,吊足了群眾的胃口。如今官司塵埃落定,餘波尚存,偶爾還有人議論兩句。

按照英領館的規定,《北華捷報》刊登了詳細的庭審記錄,當然也如實記載了那位表現出眾的大清籍女代理人。林玉嬋這事做得劍走偏鋒,她思考再三,不敢太高調,並沒有留自己名字,隻是留了姓,以及某外貿公司董事長兼經理的身份。

無心之人一看即忘,而有心人要想查訪,也很容易。

找遍全上海,女子掛名的西式公司屈指可數。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方才回避了的幾個看守婆子一哄而上,嬉笑著叫:“噯,怎麼又打起來了。”

然後一邊一個,去“拉架”,一個捂她的嘴,一個按她的腳!

這裡又不是正式牢房,關的都是沒家沒業的孤女,她們的清白一文不值。一牆之隔就是刑部,偶爾會有官差老爺付幾個錢,進來找找樂子,也是官媒人賺外快的機會。

這次來了個水靈鮮嫩小娘子,卻被人叮囑過,不能拿來“創收”,婆子們早有怨言。就她金貴!這金主公子哥兒也太癡了!

好在,公子哥兒想通了,官媒人很熟練地幫這兩人“牽線搭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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