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離春田市也就二十幾英裡的路程。去了才發現,容閎也在受邀之列。還有一些當地文藝界名流,都是慕作家之名,前來給他接風洗塵的。
這些人看到客廳裡一群中國男女老少,都有點驚訝。有的還生出微詞,為什麼要邀請有色人種一起,他們的文化又不過聖誕節。
馬克·吐溫邀請大家試讀自己的新手稿。在眾人被頻繁的金句逗得哈哈大笑時,他冷不丁說:
“這世上有許多可笑之事,其中之一便是,白人認為他們比其他野蠻民族稍微開化一點。”
“……拜托你們了。明天一早,會有馬車把孩子們送來……”
但要真是男孩,沒有那麼多人生變故和曆史機遇,能長成蘇敏官那麼優秀嗎?可彆一代不如一代,那她可虧大了……
她提供的食宿補貼不如官費生的豐厚,因此女孩子們也得適當幫主人家乾點活,算是變相的勤工儉學。但她一再跟主人家強調,孩子們大部分時間要用來學習語言文化,不能把她們當女仆使。留學事務所人員會定期家訪,確保寄養家庭守約。林看著蘇敏官日常複興傳統。
蘇敏官看都不用看,知道這姑娘肯定笑話他呢。避過人,輕聲笑道:“你如今是美國洪順堂的大股東,你要當龍頭也可以,規矩隨便改。”
林玉嬋十分感動地拒絕了。論領導幫會槍林彈雨,還是蘇敏官這個職業經理人比較合適。出錢反倒是最容易的。
不過在十九世紀旅行,不管在哪,土匪強盜都是標配。也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事兒。
幾個機靈的孩子已經一骨碌翻到座位底下。容閎和幾個教員也披上衣服,挨個讓孩子們趴地。
哢噠一聲,蘇敏官將左`輪槍填好彈,沉聲道:“匪徒人少,當是求財不害命。他們會去行李車廂和私人包廂,咱們彆出聲就行。”
林玉嬋窩在沙發角落,被他攬住,安撫地拍拍肩。她輕輕按住他持槍的手背。
她樂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怎麼就停不住笑,比五歲小孩還沒出息。
“已經兩次了。你方才沒製止,嘻嘻,晚啦。”
第三次,讓蘇敏官在後麵推她,時速達到了恐怖的八公裡每小時。到了院子儘頭,完美刹車。
外頭的鄉親們在以各種姿勢摔跟頭,眉毛胡子上掛著雪粒追跑打鬨。同一時刻,散布在馬薩諸塞和康涅狄格各寄養家庭裡的中華學童,也在體驗他們人生的第一次滑雪,笑著和他們的新o and dad擁成一團。
蘇敏官想了想,便打消了將它丟掉的念頭,複裝回包裡。
他忽然又問:“今天幾號?”
聖誕節過後一天。但按他的思路,問的是農曆。這就沒法脫口而出了,在美國呆了幾個月,用的都是西曆,舊曆早忘了。
“呃,很榮幸認識大家。我正在研製一種能會說話的機器,honograh……對,不不,不是電話,而是把聲音記錄在槽裡,然後通過振動,複原……這不是妄想,我有實驗手稿……如果、如果各位富豪們願意解囊捐助一二……”
“哈哈,開洛克先生,上次分彆還是在橄欖球賽場上,歲月催人老哇……這是你的夫人?國色天香。這是你的女兒?哇,長這麼大啦……哈哈,我還單身,慚愧……”
她找個長椅坐下休息,看著穿製服的青年女學生夾著書本來來去去。還有不少年長的男醫生穿梭其間,看樣子都是請來的導師。隱約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時值三月,紐約乍暖還寒。她跑出一身汗,用手帕擦拭額角。
蘇敏官坐在她身邊,不知從哪騙來一杯加牛奶的熱咖啡。
蘇敏官又笑:“您彆介意。這些名詞太深奧了,她英文比我好,聽得明白……”
近幾年,由於事業成功,人際交往也比較順,有時候想懟人都沒機會。
這一刻,蟄伏已久的叛逆心浮出水麵。看到自詡文明開化的洋人都被她震得啞口無言,蘇敏官心裡舒爽,又找回了一點跟全世界作對的勁頭。
不過,這麼要緊的事,他哪能真的不聞不問。醫生也還是不能得罪。他給個台階,沒讓科勒教授難堪。
料想國內的家長們看到這些孩子在美國開心成長,並沒有像傳說中的那樣被關進籠子、強迫勞動、殘忍試藥……也會打消疑慮,第二批孩子會招得更順利些。
她忙著把手頭的工作收尾,不覺發現家裡悄悄多了不少東西:閣樓裡擺著小蘇西·克萊門斯用過的搖籃和包被,以及沒來得及用的一大箱尿片;聖誕發動黑人姐妹,織出的一大包小毛衣小帽子,林翡倫帶著女孩們做的一筐粗糙小品一大箱尿片;聖誕發動黑人姐妹,織出的一大包小毛衣小帽子,林翡倫帶著女孩們做的一筐粗糙小玩具,容閎送的一大堆補品盥洗室裡塞滿嶄新的綿柔布料、香皂和凡士林油;廚房裡囤積了大量的煉乳、牛肉沙丁魚罐頭、還有剛剛開始進入尋常百姓家的盒裝奶粉……
她暗笑,默默把這些雜物布置到方便的位置。心中嘀咕,小少爺這段時間外快賺得挺多嘛。
她給博雅的員工寫信,告知自己需要滯留美國至少到年底,讓大家彆擔心。此外這陣子認識了不少友商,也拉到些小的外貿訂單,一並寄送回國,期待能打通博雅公司上海-紐約的商路。
世事哪有永遠順遂。正如她降落大清伊始,滿懷希望回到“家”,卻沒想到,等待自己的是鴉片和賣身契。
正如她當初接過容閎的臨時聘書,卻沒想到那個看似遙遠的博雅公司,卻成了她一生的財富和負擔。
她在決定生下孩子的時候,滿心隻有未來和愛,卻也沒料到,自己的居然會被這個毫無殺傷力的小東西,弄得如此神魂顛倒。
上海縣為完成今年ki也是夠拚的。
不過,她也知道,同治帝體弱多病,約莫這兩年就會駕崩。等新帝即位,約莫會來一波大赦天下。蘇敏官倒是還有機會重履故土,但不是這次。
竟然不是太傷心。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在中國,兩人各有事業,聚聚離離的日子。
“阿妹,順便給我訂一張去大埠的火車票。”蘇敏官又讀起另一封信,眼角閃過一絲冷意,“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去年業績不佳,正在裁員,一分錢補償不給,還拖工錢。我猜他們是又皮癢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