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2 / 2)

軟肋 扁平竹 28157 字 3個月前

她問他:“你難道不難過嗎?”

“難過?”他垂眸,笑著問她,“難過應該是怎樣的。”

他不知道。

他不懂快樂,不懂難過,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喬阮沒想到沈負會問自己這種問題,她以為他是因為性格樂觀,並不在意。

也就沒有再說些什麼。

小的時候上語文課,老師講述那些詞語的解釋。

譬如難過,嫉妒,委屈。

他讓大家自己去代入一下,讓他們去講述自己的感受。

每個人的形容老師都很滿意,唯獨到沈負這裡,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聽著老師講的那些故事,悲劇或是喜劇,他的內心都很平靜。

時間久了,老師發現了不對勁,給沈負的爸爸打電話,讓他帶沈負去醫院看看。

他嘴上應下,卻並沒有帶他去。

還是進初中前的心理健康檢查,醫生說他得病了,已經到了很嚴重的程度。

但是他沒治。

他父親不許他治。

沈負覺得治不治都無所謂,他甚至不覺得自己有病。

從來沒有體會過七情六欲的人,是不會覺得缺了這些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喬阮和李月明並沒有在這裡待很久,在天徹底黑完之前回去了。

沈負送她們回去的。

一路上喬阮並沒有和他說話,沈負也不勉強她,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

直到到了她家樓下,他才和她說了一句:“晚安,睡個好覺。”

喬阮點頭,開了門進去。

李月明見沈負還站在那裡沒動,讓他先回去。

“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呢。”

他點頭,衝她笑了笑:“嗯,晚安。”

沈負回到酒店,洗完澡以後也並沒有立刻睡著。

他失眠嚴重,已經到了需要藥物輔助才能睡著的程度了。

電視裡放著夜間新聞,他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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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睡相不太好,喬阮半夜醒了很多次,給她蓋被子。

以至於第二天去學校,她的黑眼圈有點重。

李月明陪她一起吃樓下早餐店的水煮蛋,還笑話她:“昨天晚上趁我睡著以後去做賊了嗎?”

喬阮點頭,調侃道:“那某人應該是在夢裡捉賊了。”

李月明捏她的腰:“怎麼著,嫌棄我是嗎。”

喬阮怕癢,笑著求饒。

李月明這才放過她。

去一班的路上會經過二班,這個點還早,來的人並不多。

鬼使神差的,喬阮往裡麵看了一眼。

靠窗的位置,沈負正看著書。

應該已經來很久了。

在她將目光收回之前,他抬起了頭,準確無誤的看向她在的方向。

抿唇輕笑,眉梢眼角都透著溫柔繾綣。

喬阮沒有給回應,慌亂的牽著李月明的手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每次偷看他,都會被抓個現行。

奶奶的電話是下午打來的,她高血壓,一直吃的藥醫院暫時沒有了。

所以想讓喬阮在沛城買一些寄過去。

“沛城是大城市,這點藥總歸是有的。”

奶奶的年紀很大了,連說話都開始喘氣。在喬阮的印象裡,她不是這樣的。

早上下地,晚上回來,她依舊精神抖擻。

喬阮讓她把藥名告訴她,放學以後她去醫院看看。

奶奶說完以後又問她:“在那邊過的還好嗎,吃的都習慣嗎?”

喬阮握著手機,稍微停頓了一會。

或許是距離拉近了關係,這好像是奶奶第一次關心她。

“還好,吃的都習慣。”

奶奶聽後,放心的點了點頭:“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電話掛斷了,喬阮看向窗外,天空大片大片的雲。

很奇怪,小時候一直渴望得到的愛,現在得到了,好像也不怎麼期待了。

那天放學,她和李月明說了一聲就先走了。

那些藥開起來有點麻煩,多花費了些時間。

去寄快遞的時候,她擔心奶奶不會取,於是把寄往小翹山的地址改了。

字跡工整的在收件人那一欄上寫下:江北省燁河市榕鎮江北體育學院榕水附高二年一班紀丞收電話158xxxxxxxx

紀丞和岑鳶都是很好的人,也是她在榕鎮短暫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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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高考,學校對待喬阮格外重視,把她當成了下一屆高考的招牌。

班主任甚至還特地和她做過思想工作,問她想考哪所學校。

喬阮的目標一直都是江北大學。

班主任也很高興,為她的爭氣感到高興:“江北大學也算是TOP級彆的985高校了,那你想好要學什麼專業了嗎?”

“物理。”喬阮沒有一點猶豫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對於自己的目標非常明確,未來想做什麼,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她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既然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她就不會停下來,在達成目標之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影響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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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的成績出來了,沒有任何意外,喬阮又是全校第一。

沈負和她隻有幾分的距離。

喬阮看過他的試卷,是班主任拿給她的。

“喬阮,你還需要努力啊,千萬不能因為這次考了第一就鬆懈,沈負之所以成績在你之下那是因為語文作文他從來都不寫。”

五十分就憑白丟了。

喬阮盯著那張試卷看。

這次的命題作文是:情感,感動。

她像是想到什麼,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嗯,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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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組內的成績隻有江演沒有及格,總分才八十分。

李玉明說英語試卷她閉著眼睛都能寫出八十分來。

江演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看來是我運氣不太好。”

喬阮是他們小組的組長,哪怕再討厭江演,她還是得完成自己的職責。

她粗略的看了眼江演是試卷,完形填空全部填ABCD。

壓根就沒有看題目。

沒法教,也無從教起。

於是她把試卷還給他,開始給李月明講解她錯誤的步驟。

江演的腿在桌下踢她的凳子:“喂,我呢?”

喬阮不理他,他就繼續踢,被踢煩了,喬阮把自己的英語書扔給你他:“你先把書後麵的單詞背熟再說。”

江演坐直了身子:“知道我喜歡你以後就開始這麼拽了?”

孫玟下巴都快驚掉了:“啥啥啥?”

喬阮握著筆沒說話。

江演把她的書拿在手上,笑的痞:“仗勢欺人的小土狗。”

然後就開始乖乖巧巧的記單詞了。

喬阮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把視線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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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東西都老舊到一定的程度,水管也壞了,開始漏水。

喬阮還是接到隔壁鄰居打來的電話才知道的。

聽說水都流到鄰居家了。

喬阮才十五歲,還不足以能夠泰然自若的麵對這件事。

“家裡的冰箱泡了水沒法用了,還有那些家具也是,你儘快聯係家裡的大人處理這件事吧。”

喬阮一直和她道歉。

對方也沒有太為難一個小孩子,掛了電話以後喬阮又給夏依然打電話,一直沒人接。

過了會直接顯示關機了。

她大概能想到,應該是馬叔叔把她的手機拿走了。

喬阮請了假,收拾東西回家前,李月明問她去哪。

她簡單的和她說明了一下情況,然後坐公交車回家。

家裡也全淹了,她看著一地的狼藉,突然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打了電話叫維修工,在他過來之前她先把房子收拾好。

破掉的水管用東西堵住,水流的稍微小了點。

又把地漏塞子拔了,讓水流的更快。

她蹲在那裡,盯著那個漩渦發呆。

人的一生都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這些都是在給未來做鋪墊。

不必感到難過,也不必泄氣。

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會遇到的挫折。

可以解決的問題都算不上問題。

喬阮拚命忍住難過,安慰自己。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維修工叔叔很快就來了,他檢查了一番後說是水管太老舊的緣故。

“我先給你修好,你家大人什麼時候在家再讓他聯係我們,這水管還是得換,不然以後總出問題。”

喬阮點頭,禮貌的道過謝:“謝謝叔叔。”

水管修理好後,喬阮敲開了鄰居的門。

“姐姐對不起,剛剛水管已經找人修好了,請問您物品損毀的費用大概是多少呢,我賠給您。”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婦人,她笑道:“已經賠過了,就不用再賠了。”

喬阮愣住:“什麼?”

她指了指樓下:“剛剛有個男孩子過來賠了錢,他說是你朋友。”

朋友?

喬阮愣了好一會,才跑去樓道窗口那裡往下看,並沒有看到她覺得熟悉的身影。

鄰居告訴她:“已經走很久了,應該看不到了。”

喬阮問她:“那您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嗎?”

鄰居曖昧一笑:“很帥,個子也高,看他身上的校服應該和你一個學校。”

喬阮和她道過謝,然後開門進去。

模糊間,她聽到身後的女人羨慕般的感歎了一句:“現在這些小朋友的戀愛,比我們當時浪漫多了。”

喬阮最後還是問了鄰居大概賠了多少錢。

聽到那個數字後,她回去數了一下自己還剩餘的錢。

不夠。

她寫了一張欠條,在第二天上早自習之前偷偷放進了江演的課本裡。

她不想欠她任何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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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她昨天那事處理好了嗎。

她點頭:“處理好了。”

李月明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最後那幾個月的時間過的很匆忙。

每天都在各種試卷中度過。

期末考結束後,李月明聯係了她舅媽,說一周後就可以開始給她表弟補課了。

李月明還特地找她表弟談了話,讓他少為難喬阮。

“要是讓我發現你敢欺負他,我就把你在學校早戀的事情全部告訴你爸媽。”

小表弟瞬間就慫了:“再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欺負你朋友啊,表姐朋友那就是我親姐姐,我疼她還來不及呢。”

李月明這才滿意,誇他懂事。

下雨了,喬阮和李月明在路口分開。

她撐著傘,站在公交車站牌下等車。

雨不算大,但也不小。

喬阮將手伸出傘沿,看著雨滴掉在自己掌心,觸感很涼。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下雨的,她也不太記得了。

明明之前很討厭。

泛黃的葉子被風一吹,就開始往下掉,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

然後喬阮看到了沈負。

他應該是沒有帶傘,站在一旁等雨停,神色算不上淡漠,甚至可以說是麵無表情。

傘柄靠在肩上,她抬眸看向他。

幾乎是下一秒,他的眼神下移,準確無誤的和她對上。

慣有的溫柔笑意沒有絲毫緩衝的掛上他眉梢。

喬阮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想走,想離他遠一點。

既然想早點忘掉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見到他。

時間長了總會忘記的。

喬阮是這麼想的,可是身體還是違背了她的意願。

她撐著傘走過去:“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吧。”

她在心裡說服自己,是因為沈負沒帶傘,所以她才過來的。

換了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她都會這麼做。

沈負笑道:“應該和你順路。”

喬阮愣住:“去酒店?”

他點頭。

“你爺爺奶奶還沒回去嗎?”

沈負說:“沒有,他們可能會住一段時間。”

“啊,那你豈不是要一直住在酒店?”

相比喬阮的反應,他卻顯得很平靜,唇角微挑:“我也更喜歡住在外麵。”

然後喬阮就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了。

因為順路,所以他們上了同一輛公交車,這個站點離起點站很遠,所以每次上車都很多人。

喬阮走到車廂最後麵,那裡也站滿了人。每次停車,都會上來很多人。

喬阮被擠來擠去。

身側多出一隻手,扶著她身側的扶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甚至還能看見他微微用力時,皮肉之下顯出的血管。

手的主人稍微往前,喬阮的後背便貼靠在他胸口。

車廂內難聞的氣味被他身上那股清新的洗衣液香取代。

他的聲音仿佛在她頭頂,溫潤好聽:“站穩些,彆摔倒了。”

喬阮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臟跳的很快,臉也燥熱到像是發燒。

她是第一次覺得原來從學校到家裡的路程這麼短。

下車時雨已經停了,喬阮全程一言不發,悶聲往前走。

沈負倒也不打擾她,他的確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喬阮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甚至不太喜歡講話。

走到後半段路,已經過了沈負的酒店了,喬阮停下,提醒他:“你走過了。”

他笑了笑:“我知道,我先送你回去。”

“這麼一段路,我自己可以走的,不用麻煩你。”

“沒關係,不麻煩。”

見他堅持,喬阮也就沒有繼續再多說。

到了她家樓下,沈負和她說了再見以後轉身離開。

喬阮拿出鑰匙開鎖,想起前幾天沈負說的那些話。

他吃不慣外麵的飯菜。

可他不能一直吃三明治的,吃不飽,也沒營養。

於是她稍微鼓起勇氣,叫住他:“沈負。”

他停下,回頭看她:“怎麼了?”

仍舊是輕輕柔柔的語氣,像夏夜的風一樣。

吹得她心癢。

喬阮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我......我做飯給你吃吧。”

他停頓片刻,然後笑了:“好啊。”

喬阮在前麵走,他跟在後麵。

樓道的燈依舊沒修,喬阮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到家後開門。

她讓沈負先等等,她把垃圾拿下樓扔了,沈負笑道:“我來吧。”

喬阮抬眸看他。

沈負便輕輕歪了下頭:“怎麼,擔心我扔個垃圾會被人販子拐走嗎?”

喬阮匆忙移開視線,臉紅了。

沈負沒有繼續逗她,拿著垃圾下了樓。

剛出去,對門的女人和打了聲招呼,臉上的笑容帶著打趣和調笑。

“又來找阿阮啊?”

明明昨天才剛來過。

他稍頓,禮貌的衝她笑了笑,並未開口。

身後的聲音漸行漸遠:“隔壁那個小妹妹這才多大啊,就帶男朋友回家了。”

“嘖嘖嘖,現在的學生真是早熟。”

喬阮正在思考沈負喜歡吃什麼,待會問問他有沒有忌口。

然後手機就響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

【飯改天再吃吧,我先走了。】

過了一會。

【對不起啊,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喬阮疑惑的看著最後那幾個字。

他為什麼要和自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