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烤了個香菇串,捏著竹簽子晃了晃,不那麼燙了才塞給妞妞。
“前兩天劉世叔帶著他去書院,我瞧見了。”二郎說的“劉世叔”就是劉衡,當初帶頭訂餐的人,也是司旭的舊友。
於七寶羨慕地吸了吸鼻子,“我也想去若水書院。”
“跟你娘說唄,她那麼偏向你,一定讓你去。”
於七寶不知道想到什麼,小臉一皺,“還是算了,我娘最近脾氣可臭了,連我都打。”
大概出於同情,二郎破天荒地大方了一回,給了他……一粒肉丸。
於七寶卻當寶貝似的,在嘴裡含了好半晌才嚼著吃了。
於二娘和於三娘也來了,兩個小娘子還不知道爹娘做的缺德事,難得放鬆地和小姐妹們聊著天。
司南問:“芹姐怎麼沒來?”
於大娘的閨名叫於芹,月玲瓏起的。
三娘脆生生道:“我叫她了,她不來,非在家憋著挨罵,死腦筋!”
這話說得不甚客氣,乍一聽像針對司南。
二娘扯了扯她的袖子,慌忙解釋:“長姐入了秋就要出閣,這幾個月不方便出門走動。”
司南笑笑,其實他早就知道,就是故意問的。
他借著這個由頭,烤了好大一盤肉串,說給於大娘和於三兒夫妻送過去。
清嬸提高聲音,道:“你們瞧瞧南哥兒這心胸,換做是我……嗬!”
後麵的話不用說,大夥都知道。
當著三個孩子的麵,沒人把話挑明,隻一味誇司南。隻是話裡話外對於三兒夫妻的諷刺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兩姐妹聽著,麵上十分尷尬。
尤其是於三娘,心裡還惦記著於三兒要告發司南的事,隻希望他是一時糊塗,千萬彆真去。
同時也想著,自己扔的那張字條被司南看到了,提前防範。
她並不知道,於三兒已經告了,接下來就要麵對司南的反擊了。
這邊,司南端著燒烤敲響了於家大門。
於三兒和胡氏早被他家的熱鬨氣得鼻子冒煙了,這時候正扒著門縫往外看。
瞧見司南端著烤串過來,明明饞得直吞口水,卻愣是端著架子不肯開門。
司南聽到門內的呼吸聲,勾了勾唇,假裝和路人閒聊:“今日把大夥叫過去,主要是想給鄰居們提個醒,包大人說了,既然有人舉報我家私鑄銅器,那便趁著今晚把整條街都查一查。我想著,若是家裡真有,恐怕說不清,不如事先藏一藏……我瞧著三哥家似是沒人,我就先回去,知會二娘三娘一聲也是一樣的。”
說著,還真就走了。
走之前,特意舉著烤串在門縫裡晃了晃,於三兒饞得不行,剛要去抓,司南便把手收回去,哼著小曲走了。
於三兒差點把舌頭吞下去,“你說他、來都來了,怎麼不知道把東西放下!”
胡氏沒好氣地擰了他一把,“都啥時候了,還想著吃?沒聽見他說嗎,今晚開封府要來搜街,咱們家那些東西,萬一讓他們搜著可還行?”
於三兒皺了皺眉,“聽那小子胡說!包大人真要搜街,能提前告訴他?就算告訴他,他能那麼好心知會咱們?”
“誰說他是從包大人那裡知道的?指不定就是那個燕郡王說的。”
胡氏翻了個白眼,“要不說他缺根筋呢,連那些沒爹沒媽的死孩子都往家裡攬,什麼事乾不出來?嗬,跟他爹娘一個德性!”
說著,又狠狠擰了於三兒一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趕緊著,把那些見不得光的玩意弄到酒窖,過了風頭再說。”
於三兒疼得直咧嘴。
得了,烤肉吃不成,還得大半夜乾活。
這倆月怎麼倒黴事一件接一件的?
入了夜,司家小院依舊熱鬨。
司南從唐玄那裡討的四月霜,大方地拍掉封泥,請大夥喝。
人高興,小黃狗也跟著享福。
孩子們沒有像往常那樣把小羊排的骨頭都嚼碎,而是特意留下完整的,喂給它。
小呆吃得直甩尾巴。
司南守著灶台給大夥熬去膩的湯水,同時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於三兒推著送酒的手推車,拉著滿滿一車鬥銅鏡子、銅燭台、銅首飾,罵罵咧咧地出了門。
出門就出門,還非得跑到司家門前,狠狠啐了一口。
司南聽到了,嘴角一勾,笑嗬嗬地喊了聲小呆。
小呆連忙跑過去,小毛尾巴搖到飛起。
司南拿著串烤肉在它鼻子前晃了晃,嗖的一下隔著牆頭扔了出去。
小呆聰明極了,汪汪叫著跑出門,去追它的大肉串。
剛一出去叫聲突然變了,從討好的小汪音變成了凶惡的警告聲。
“汪汪!汪汪汪!”
“死狗,滾開!”
夾雜著特意壓低的人聲。
司南表情一變,“有賊!”
說著就抽出灶中的火把衝了出去。
大夥下意識地跟著他往外衝。
緊接著,眾人就看到了極其無語的一幕——
於三兒正跟一隻狗搶肉串……
關鍵是,還沒搶贏!
小呆一隻爪子按著他的臉,一隻抓子按著大肉串,凶猛地叫著。
司南像是嚇到了,慌慌張張衝過去,一不小心打翻了小推車,隻聽叮叮當當一陣響,大大小小的銅器翻了出來。
火把燃得極亮,把那堆銅器照得閃閃發光。
司南一臉驚訝,“三兒哥,你不是開酒館的嗎,怎麼改行賣銅器了?什麼時候辦的‘許可證’,沒聽說啊!”
清嬸的新女婿薑四郎剛好在六曹之一的法曹做事,一眼就看出其中有貓膩,“為何大晚上偷偷摸摸運銅器?”
這時候,倘若於三兒好好解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然而他偏偏做賊心虛,撅著屁股就要跑。
薑四郎拔腿就追。
槐樹也追了上去,幫著他一起把於三兒捆了。
其餘漢子不好直接上手,隻是有意無意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胡氏原本想出來理論,一見這架勢連忙縮了回去。
於大娘倒是出來了,想替於三兒求情,卻被於三娘捂住了嘴。於二娘扯著於七寶,眼圈紅紅的,表情有些複雜。
司南暗自歎了口氣。
就是苦了孩子。
於三兒這時候總算反應過來,扯著脖子大罵:“小兔崽子,你詐我?”
鄰居們詫異地看向司南。
司南一秒變影帝,“三兒哥,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還想問你呢,銅火鍋的事我隻跟你說過,彆人都不知道,是不是你去衙門告發,說我私鑄銅鍋?”
說著說著,不由紅了眼圈,“明明從前咱們兩家那麼好,如今我爹娘不在了,怎的三兒哥和嫂嫂像是換了一副麵孔?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你說出來,我改。”
不等於三兒說話,劉氏便帶著哭腔說:“哪裡是你做的不好?分明是他們心裡臟!從前司大官人在時,他們沾了多少光?這時候隻剩下你們兩個孩子,他們夫妻二人就裡裡外外地算計起來,良心都被狗吃了!”
她向來好脾氣,在茶湯巷生活了十餘年從未與人紅過臉,如今突然罵起於三兒,那威力比司南自己罵強上十倍。
鄰居們的心本就偏向司南,這時候更是對於三兒不滿。更何況,剛剛還在司家吃肉喝酒呢!
清嬸氣得臉都青了,衝自家女婿道:“把他送到開封府,讓包大人定奪!”
司南好心提醒:“銅器帶上吧,讓包大人查查,興許不是私鑄呢。”
清嬸歎氣:“你呀,就是太心軟、太善良,才讓這些屈心喪良心的欺負!”
鄰居們紛紛搖頭,自發地把那車東西收拾起來,跟著薑四郎一起去開封書,權當做個見證。
拐角處。
唐玄微勾著唇,從陰影裡往外看,隻瞧見那簇耀眼的火把,還有火把下少年精致的臉。
木清暗搓搓吐槽:“這下放心了?可以回去忙正事了吧?”
唐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若不是有人放跑了趙德,用得著忙?”
木清一僵,訕訕道:“那是他自己跑了,不是我放的。”
唐玄挑眉,“你在緊張。”
木清哈哈一笑,指了指司南,“老大,我覺得吧,現在該緊張的不是我,你再不走,司小郎君就該過來了。”
到時候,就走不了了。
巷子裡,司南正靠著門垛,微笑著看過來。儘管唐玄站在陰影裡,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唐玄勾著唇,眼底滿是驕傲。
聰慧,敏銳,機智,善良,這就是他的少年。
“把於三兒押到皇城司。”
“嚴加審問。”
少年再厲害,也得由他護著。,,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