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一路跑到後院。
所過之處, 所有的櫻桃樹都沒了!
尤其是他們的“定情信樹”,彆說樹樁,連根毛都沒了, 隻留下一個深深的大坑,園丁大叔正在填。
“這不你從樹上摔下來了嗎,小主子吩咐,凡是你經過的地方,不許再有一棵櫻桃樹, 尤其是這棵, 根都挖走了。”園丁大叔笑嗬嗬道。
他的本意是想幫唐玄吹吹風, 證明唐玄對司南好愛好寵好寶貝。
司南掀了掀嘴角, 嗬嗬噠。
他又跑回了大門口, 往台階上一坐,等唐玄回來。
算賬!
守門的家將麵麵相覷,神經再粗也看出來了,小王妃不高興了, 自家郡王要遭殃!
報信是不可能報信的。
等著看熱鬨就好。
家將一號壞兮兮地朝門內打了個暗號, 於是家將二號、三號、四五六七八號都知道了,暗搓搓聚到大門口,等著看未來王妃揍郡王。
護院大叔背著手走過來, “都聚在這裡做什麼?”
將們異口同聲:“守門!”
護院大叔皺眉,“一百個人守門?惡鬼攻城嗎?”
大概覺得瞞不住, 家將一號悄悄地告訴了他。
護院大叔嚴肅地點點頭,嚴肅地離開了,等到走出眾人的視線, 突然加快腳步, 叫上其餘幾個長輩直奔瞭望台。
這裡視野好, 看得更清楚!
當年他們還是小兵的時候,就是這樣圍觀公主揍將軍的,一晃二十年過去了,還有點懷念。
唐家不僅出大英雄,還出老婆奴,一代又一代,絕無例外。
不知從第幾代起唐家都流傳著一條不成文的祖訓:“不被媳婦打的男人不是好將軍。”
嘖!
直到天黑透了,唐玄才回來。
司南拿著個鞭子,一下下敲在手心。
假裝守門的家院:來了來了,精彩的來了,是打十鞭呢,還是一百鞭?
瞭望台上的長輩:這要看小主子的認錯態度了,當年老將軍是被打了三十鞭吧?將軍是多少來著?
所有人目光灼灼,頭頂燃燒著八卦之魂。
司南繼續敲手心:“回來了?”
唐玄強裝淡定:“嗯。”
司南挑眉:“樹呢?”
唐玄遲疑了一下,方才吹了聲口哨。
黑曜踢踢踏踏跑過來,不滿地打著響鼻。
它是戰馬!
威武又拉風的戰馬!
送早餐哄媳婦也就算了,還讓它拉車!
拉的還是一個土嘰嘰的大樹根!
律律律——
生氣!
司南也氣,氣得笑眯眯,“挺有當暴君的潛質啊,是不是還要把全汴京的櫻桃都砍了?讓我被罵紅顏禍水?”
“不會。”唐玄悄咪咪牽他的手,“他們不敢。”
司南:嗬嗬。
他把手往後一縮,沒讓唐玄牽到,反倒揚著下巴凶巴巴,“伸手。”
唐玄看了眼左右。
家將們瞬間立正,轉身,背向而立。
唐玄這才攤開手。
“啪!”
“啪!”
“啪!”
司南高高地把手揚起來,輕輕地放下去,連打三下。
家將們憋著笑,肩膀顫抖。
雖然看不到,卻聽得真真的,居然打手心!
唐玄並沒有覺得丟臉,而是湊過去,攬住司南的肩,“彆氣了。”
司南問:“你說,我在氣什麼?”
“不該砍了定情信樹。”
“不該不跟你商量。”
“不該傷害無辜的生命,哪怕是一棵樹。”
唐玄背書一樣說出來。
司南驚奇,這個家夥是鑽到他心裡翻答案了嗎?
唐玄輕聲哄:“我問過了,根還活著,現在種回去明年能長出新枝。”
司南立即被哄好,“你去種,不許讓人幫忙。”
唐玄果斷點頭。
他們的定情樹樁,他也舍不得彆人碰。
他不僅把樹……樁種上了,還豎了圈圍欄,在小本本上記下“每隔十二時辰澆一次水”,這是種樹的老農告訴他的。
因為第一次定根水是半夜澆的,後麵幾天,每到半夜他都會爬起來,吭哧吭哧去澆水,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司南差點笑死。
時間就在郡王府的歡樂生活中悄悄溜走,轉眼到了七月底。
趙靈犀和狄詠要成親了。
趙靈犀一點兒貴女的矜持都沒有,風風火火跑到郡王府,朝司南要添箱禮。
民間說的“添箱禮”指的是小娘子出嫁時,娘家人給添的嫁妝。
論理,平輩兄妹沒成親的不用添,趙靈犀之所以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提醒他們:“官家聖旨都下了,你倆也住到一起了,跟成親了沒兩樣,添箱禮必須給!”
唐玄擦著弓,不稀罕理她。
司南笑眯眯點頭,“早就準備下了。”
“是什麼?”趙靈犀眨巴著黑溜溜的眼睛,像個小財迷,“衣裳還是頭麵?”
她清了清嗓子,瘋狂明示:“我跟你說,十三哥和嫂嫂明麵上和其他兄嫂一樣,送的是金銀釵環和珊瑚手串,私下裡又塞給我一袋金豆子,第一粒上都刻著吉利的字樣,為的就是兒時的情分,你們倆也不能小氣!”
司南挑了挑眉,“金豆子嗎?你要想要也不是不行,反倒省了我的事。”
趙靈犀多機靈一個丫頭,立即道:“你準備的什麼?先讓我瞅瞅。”
司南轉身從多寶格上拿出一個漆盒,推到她麵前。
漆盒扁扁的,一尺來長,不像能裝下什麼大物件的樣子。
趙靈犀狐疑地打開,空空蕩蕩的漆盒裡,隻放著兩張紙。
一份房契,在河間府,是個鋪麵,就是他們從前開麵館的那條街上。契書上寫著:司氏火鍋店河間分店。
另一份是合同,分店的東家是趙靈犀,她可以享有九成紅利,另外一成歸總店所有,廚子、店長、火鍋方子都由總店提供。
趙靈犀雖是汝南郡王之女,卻是庶出,生母早亡,沒給她留下田產莊子。汝南郡王兒女加起來有四十來個,她的嫁妝怎麼想都不可能太厚。
成親後她要隨狄詠駐守河間,開這麼一家火鍋分店再合適不過。
趙靈犀呆住了。
她原本想著,要一副頭麵就好,再不濟兩把金豆子,將來她就可以告訴兒孫,這是鼎鼎大名的燕郡王和司小東家給的,你娘/祖母從前跟他們關係可好了!
她怎麼都沒想到,司南給她的不僅僅是一件“隨禮”的死物,而是可以生錢的營生。
他是真正用了心,真正為她著想。
趙靈犀怔怔的,說不出話。
司南敲敲桌子,“是不是很感動?來,叫哥。”
趙靈犀撲哧一笑,“南哥兒。”
司南伸手,“不給了。”
“給了我就是我的。”趙靈犀連忙把契書收起來,連盒子一起往懷裡一摟,抱著就往外跑。
跑到門邊,又回地頭,衝著司南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叫:“球球嫂,你以後就是我親嫂子!”
說完,就跑走了。
直到上了馬車,看看懷裡的漆盒,才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圈。
她家孩子太多,她是最不起眼的那個,從小就學會了生存之道。
小時候,她喜歡跟著高滔滔和唐玄玩,不知道多少人笑話她抱大腿。
她今天厚著臉皮抱過來要東西,就是為了讓那些塑料姐妹花看看,球球哥和小南哥兒是在意她的,她不是可有可無的人。
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了,她有了真正關心她的親人、兄長。
***
汝南郡王趙允讓近來身體不好,王妃韓氏日夜照顧,趙靈犀的婚事交由趙宗實和高滔滔夫妻二人打理。
除了正日子,還有回門宴,畢竟是宗室貴女,再不受寵也不能太寒酸。
婚事趕得急,需要置辦的東西太多,高滔滔日日到燕郡王府堵司南,拎著他乾活。
睜開眼就是逛逛逛,做夢都在買買買。
司南抱著唐玄的腰吐槽,明明他才是從小練武的那個,為什麼逛起街來高滔滔比他還不怕累?
簡直神奇。
唐玄試圖解救他,結果不僅沒救成,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又逛了一整天,司南趴在馬車裡耷拉著腦袋,蔫頭蔫腦。
高滔滔拉他,“南哥兒你再瞧瞧,我還是覺得這套青花的好看,黑瓷太莊重,倒不適合擺地喜房。”
司南長長地歎了口氣:“姐,你彆叫我南哥了,我改名了,現在叫‘霜打的小茄子’。”
高滔滔撲哧一笑,“這才到哪兒?等你成親的時候,比這個還要累上三成,不止!”
“彆,我可不要。”司南擺擺手,“我已經想好了,我和小玄玄成親的時候絕對不要這麼麻煩,就……咱們一家人坐到一塊吃個飯,再趁小玄玄休婚假,我倆去洛陽啊,杭州啊,玩一玩轉一轉,就夠了。”
旅遊結婚,大宋頭一份,多自在,還時髦!
高滔滔笑問:“這事你可跟球球說過了?”
司南晃晃腦袋,“沒……我覺得他肯定同意,他比我還怕麻煩。”
高滔滔白了他一眼,“夫妻間相處,可不能張口閉口‘我覺得’。”
司南笑:“嗯,我不要‘我覺得’,我要‘他覺得’。”
“油嘴滑舌。”高滔滔挑眉一笑,“得了,接你來了,下車吧。”
司南轉頭一看,恰好對上唐玄的視線。
他正站在汝南王府門口,等著接他。
車還沒停穩,司南就跳了下去,顛顛地奔到唐玄身邊。夫夫兩個你瞅著我,我瞅著你,沒有拉手沒有親親,卻比當街擁吻來黏乎。
高滔滔調侃:“難不成你哥嫂家還缺他一頓飯嗎,值得你巴巴地來接?”
她越逗趣,唐玄越淡定,“不缺,缺我。”
高滔滔笑意加深,“跟南哥兒在一起討喜的功夫沒學會,臉皮倒是練出來了。”
司南趁機把話頭拾過去:“姐,看在我討人喜歡的份上,你給我個準話,明兒不用再逛了吧?”
高滔滔言簡意賅:“用。”
司南快哭了。
高滔滔笑:“早晚你得經曆,就當提前熟悉了。”
司南硬氣道:“就算熟悉,我也該去將軍府熟悉,天天跟著置辦嫁妝算怎麼回事?我又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