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掀了掀唇:嗬嗬。
司南受到一萬點暴擊。
路上還在憤憤不平,“你說,明明先瞧上你的是我,先表白的也是我,第一次睡的床也是在我家的,為什麼他們都覺得是我嫁給你?”
“成親那日他們就知道了。”唐玄順毛哄。
提到成親,司南不由想起高滔滔的話,杵了杵唐玄,“你覺得,咱們成親的時候辦簡單的,成不成?”
唐玄一頓,“如何簡單?”
“就……做一桌子好菜,兩家人聚到一起說說話,喝喝酒。其餘的錢和時間省出來,咱們去其他州府玩一玩……”
司南沒說完,因為唐玄的表情已經不大好了。
“你不想和我成親嗎?”唐玄問。
“怎麼可能!”司南表情誇張,從眉毛到眼睛都寫滿了想想想。
“那你是不想讓彆人知道你和我成親了?”
“當然不是!”
司南揪揪唐玄的耳朵,“親愛的,你怎麼會這麼想?”
“親事不大辦,除了賤妾就是外室,正經人家納貴妾都要擺酒席,更何況是王府迎正妃?”
唐玄垂著眼,有那麼一丟丟委屈,“還是說,你覺得我是男子,不想讓人知道,以後再娶正妻,開枝散葉?”
明明知道他是裝的,司南還是可恥的心軟了!
“大辦,你說大辦就大辦,要多大有多大,咱們來個滿城同慶、人儘皆知好不好?”司南努力保證。
唐玄終於滿意了,顯出難得的傲氣:“我母親是公主,我父是護國將軍,我成親時,官家會特許親衛開道,棕櫚鋪車,禮部承辦,十裡長街,風光無限——我要告訴全汴京的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君。”
司南怔住了。
真讓高滔滔說中了,唐玄和他想的不一樣。
是啊,就算他平日裡多怕麻煩,那也是對外人,麵對他在意的人和事,何嘗嫌棄過麻煩?
是他想岔了。
司南默默地高滔滔的話記在了小本本上。
——夫妻間相處,可不能張口閉口‘我覺得’。
大戶人家辦婚事,提前十來天就開始熱鬨了,親疏不同的賓客要分開請,遠的親戚要安排住處。
前麵的客人由趙家兄弟招待,女眷這邊主要是高滔滔操勞。
高滔滔想借機讓司南多認識一些長輩,尤其是那些長公主、大長公主,以後跟唐玄成了家,這些親戚都要走動。
長輩們聚到一起,聊來聊去都是小輩的事,難免說到唐玄身上。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這一輩最有出息的孩子,長輩們都不理解,官家為何給他賜個男妃。
那些同唐玄母親交好的公主們,都暗地裡罵官家,猜疑他是為了唐家的虎符。
起初司南被高滔滔拉到長輩堆兒裡,許多人對他不冷不熱。倒不是針對他,更多的是替唐玄不值。
司南絲毫不慌,三言兩語下來,逗得長輩們禁不住露出笑模樣。
他長得討喜,瞧著比實際年齡偏小,嘴又甜,一圈下來,冷臉都變成了熱臉,還收了一大兜見麵禮。
出了閣樓,司南一頭紮進唐玄懷裡,哭唧唧訴苦:“臉被捏了,耳朵也被揪了,手也被拉了,我不是你一個人的小南南了!”
唐玄摸摸他的頭,禁不住笑,“平日裡的厲害勁兒去哪了?”
“我再有勁兒敢跟屋裡那些使嗎?”一個個的不是公長就是長公主,不是長公主就是大長公主,再也不濟也是個郡主、縣主,嚇死他!
“反正我元氣耗儘了,沒個三五天補不回來,你得賠我……”司南圈住他的腰,軟趴趴地賴在自家男人身上不肯下來。
“嗯,你說,如何賠?”唐玄任他賴著,就這麼抱著他往前走。
司南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唐玄笑著,一一答應。
這一幕,不出意外的落入了長輩們眼中。
雖然聽不到倆人在說什麼,卻能清楚地瞧見兩個人之間親昵又自然的互動,比尋常夫妻還甜蜜。
尤其是唐玄眼中的笑意,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裝是裝不出來的。
破天荒了。
這些年她們一直在討論,唐玄是不是不會笑,事實證明,是會的,從前隻是沒遇到可以讓他笑的人。
長公主們麵麵相覷。
難不成,這媳婦是球球自己選的?
不是官家和皇後那兩口子處心積慮硬塞的?
長公主之一晃了晃團扇,“不成,成親那日我得早兩天過去,瞧瞧到底是不是球球自己樂意的。”
另外一位撲哧一笑:“是誰前日還說,球球成親的時候死活不出,讓官家丟個大臉?”
“我這不是心疼清源姐姐嗎,拚死拚活生下的兒子,到頭來成了他人的棋子。”
趙清源是唐玄母親的閨名,說話的這兩個是同她關係最好的姐妹。
官家賜婚的旨意沒有明發,隻暗中給了唐玄,長公主們就算從彆處打聽到了,也不能明著反對,隻等著聖旨公開後去向官家要說法。
今日瞧著,倒像她們多心了。
長公主們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安下心。
想到司南方才講的小笑話,公主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私心裡不由接受了他。
狄詠和趙靈犀大婚當天,司南和唐玄處於不同的陣營。
司南是狄詠的男儐相,需要跟著他去郡王府接親,還要發揮重要作用,包括但不限於:幫新郎官敲門、替新郎官作詩、幫新郎官擋棍棒、替新郎官喝酒……
尤其碰上新娘兄嫂姊妹很多很厲害的時候,不被“殺威棒”打下一層皮,門不可能開。
不巧,趙靈犀有二十二個哥哥弟弟,十幾個姐妹……
狄詠再狐狸,也不由苦了臉,路上的時候就一直跟司南碎碎念:“彆人還好說,京兆郡君就交給你了,我可不敢惹;還有唐球球,到時候他們要比箭法,你就撒個嬌,親兩口,無論如何要把他搞定……”
狄詠快哭了。
放眼整個汴京城,再也沒有比他更需要擔心敲不開媳婦家大門的新郎官了。
如果有,那就是和他一樣娶趙家女的少年郎。
事實證明,狄詠的擔心一點都不多餘。
第一道門,黑壓壓的幾十個兄弟,他們知道狄詠文武雙全,不比作詩,也不比騎射,就要紅包。
隻是,人家全部都是皇親國戚,哪個手裡沒有小金庫?狄詠窮啊,一疊疊紅包塞過去都沒用!
多虧了司南機智,當場發了幾十張火鍋店打折卡,這才敲開了第一道門。
第二道門,又是幾十個娘子,一人一根殺威棒。
高滔滔一馬當先,脆生生喊:“新姑爺既然來了,便讓你嘗嘗咱們趙家殺威棒的厲害,以後若欺負我家閨女,必會十倍百倍伺候!”
狄詠執手,恭恭敬敬道:“小子必對縣主傾心相待,此生不負。”
“嘴再甜都沒用,看打!”
高滔滔一聲嬌喝,娘子們齊齊湧了過來。
狄家這邊的人倒也義氣,連忙衝過去相護,要讓新郎官頂著一臉傷拜堂,就笑掉賓客們的大牙了。
司南記著狄詠的囑托,第一時間朝著高滔滔撲過去,隻要把高滔滔勸住了,其餘小娘子都不叫事。
“姐,親姐,給點麵子,回頭我天天陪你逛街,成不成?”司南臉上笑嘻嘻地說好話,手上半點不含糊,一把奪過高滔滔手裡的棍棒,遠遠扔了出去。
高滔滔杏眼一瞪,“臭小子,反了你了,殺威棒都敢搶!”
不用她發話,小娘子們就圍了過來,要打司南。
其實,大家手上都有分寸,棍子外麵都裹著布,隻不是下了狠力氣,再打都不會疼,就是要個形式。
新郎官乖乖被打兩下,記得娘家人的厲害,將來把新婦迎進門,若是不好好待她,娘家人再打上門就是真刀真槍了。
小娘子們喜歡司南,不會真打他,就是嚇唬嚇唬。
即便如此,唐玄還是心疼了,大步上前把司南護住。
高滔滔腰一叉,眉毛都豎了起來,“好呀,來了個找打的,丫頭們,好好招待著!”
放在平時,彆說打唐玄,就連主動跟他說句話都不敢,今日借著熱鬨勁,小娘子們玩開了,真就打了起來。
尤其是!
唐玄和司南還抱在了一起!
相互保護著!
膩膩歪歪!
在場的男男女女,不管單身還是已經成了親的,都被這倆人刺激到了,連狄詠都顧不上了,一窩蜂擁過來打他們。
夫夫兩個吸引了九成以上的火力,狄詠得以趁亂溜走了。
第二道門,就這樣在司南的巨大犧牲下敲開了。
第三道門,是趙靈犀的閨房。
這是最容易的一關,有文采的作首催妝詩,不會作詩的提前背一首就好。
狄詠沒作詩,他跟趙靈犀說了幾句話:“我第一眼瞧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紮著兩個揪揪的假小子,我就想啊,這麼醜的小妮子,長大了誰會娶?沒想到,竟砸到我手裡了。”
趙靈犀一聽,差點氣炸,若不是嫡母攔著,她就要往狄詠臉上潑茶水了。
狄詠揚著眉眼,輕笑道:“是不是想跳腳?提前跟你說,和我一起過日子,這種時候會有很多很多。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在家,讓你數著滴漏過日子,我會時常讓你跳腳,看你張牙舞牙的模樣,讓你日日過得這般鮮活,永遠做那個梳著兩個小揪揪,假小子一樣的野丫頭。”
“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我,狄家二郎,不抬通房,不納妾室……將來的日子有喜有憂,有和風也有驟雨,我願與你攜手同行,此生不負……趙家姝麗,可願出門一見?”
喧鬨的閨房前,不由安靜下來。
屋內傳來一聲哽咽:“狄臭蛋,淨會花言巧語,本縣主妝都哭花了!”
眾人皆笑。
趙靈犀舉著團扇,歡歡喜喜出了門。
到了將軍府,不射轎門,沒有火盆,一切給新婦的“下馬威”都沒有,隻有一條喜慶的喜綢,一路暢通無阻地把人接進門。
魏氏親自到二門迎接,絲毫沒有拿大。
有人說這不合規矩,小娘子們卻羨慕無比。
越是富貴人家,越不可能放下身段,如此善待新婦。管他規矩不規矩,她們隻想舒舒坦坦過日子,而不是等著媳婦熬成婆,再去折騰新媳婦。
狄大將軍府還有三個郎君沒成親,門檻都要被媒人踏破了,人人爭當狄家婦。
鬨過洞房,便是通宵的酒宴。
司南前腳答應幫狄詠擋酒,後腳就被唐玄偷走了。
兩個人走在長街上,手牽著手。
街上掛著彩綢,燃著宮燈,一路從汝南王府通到將軍府。隻要看到這些彩綢和燈,人們就知道,這是將軍子娶了王侯女。
“我也想成親了。”司南借著酒勁,說。
“我也想,每日都想。”唐玄抱了抱他。
隻要找到父母,就可以了。
“如果一直找不到怎麼辦?咱們不會到白發蒼蒼都沒有成親吧?”司南圈著他的胳膊,開玩笑。
“不會等太久。”唐玄篤定道。
上天不會讓他們等太久。
話音剛落,半空中突然射過來一支箭,箭尖直指司南麵門。
唐玄把人往懷裡一勾,飛快地向後退去。
司南雖然微醺,身體本能的反應卻沒退化,就在唐玄護住他的那一刻,他也迅速反應過來,拉開了唐玄。
兩個人都沒有傻兮兮地以手接箭,而是任由其射向地麵。
“哢嗒”一聲,羽箭觸地,沒有沒入青磚,而是彈了一下,再次落地。
箭頭是圓的。
這不是一支殺人的箭,更像是傳遞消息的。
唐玄朝著箭支射來的方向看去,有兩棵濃密的槐樹,樹冠無風而動,可見方才有人。
他招來護衛,讓他們去追。
司南則是盯著那支箭在看。
他沒有貿然去撿,以防有詐,而是拿石頭砸了一下,沒什麼反應,這才裹著布料撿了起來。
箭上有個竹筒,筒裡有張字條。
司南看到上麵的符號,臉色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