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聽到這聲音,整個人一哆嗦,手指戳在了魚肚子上。
鯉魚本以為十九是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食物,正尋摸著從哪裡下口,冷不丁被攻擊,頓時搖著尾巴逃竄到水草之中。
而十九慢慢的回頭,對上閻溫的視線後,頓時也想跟著鯉魚鑽到水草裡麵。
兩人無聲的對視,十九隻覺得這池中水越來越涼,簡直堪比寒潭,凍的她說話都不利索了。
“摸……魚……”十九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腦中急轉,想著什麼說辭能夠將這茬兒岔過去,閻王不開心了又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磋磨她,儘管她根本不用磨,就任他捏扁揉圓。
不過十九想了半晌,也沒有想出能夠糊弄過去的辦法,被抓了現行,她怎麼說都白搭,她這點小伎倆,閻溫一眼就能看透,隻好硬著頭皮等著閻溫磋磨她。
但閻溫隻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身便走了,十九心下訝然,就這麼輕飄飄的放過她了?
這可不是閻王的作風。
果不其然,閻王就是閻王,沒過一會兒,帶著兩個抱著公文的小太監過來,氣勢洶洶的又來了。
十九才將濕衣服換下來,一回頭,閻溫在書桌旁邊坐下,不緊不慢道:“來呀,陛下風寒許久不愈,太醫說過需要發汗,土鏟伺候陛下。”
十九心中咯噔一聲,土鏟伺候是個什麼?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難不成是什麼新研製的刑具?
這些個小太監一點兒不敢耽擱,閻溫的話音才落下不一會兒,就有人緊跑慢顛兒的將鏟子拿進來。
閻溫連頭都未回,提筆蘸墨,展開奏折,寫寫畫畫,小內侍將鏟子遞到十九的手中,閻溫便道:“還不伺候陛下填魚塘。”
十九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後院那魚塘呈現長方形圍繞著假山,寬度和深度都不像尋常的魚塘那麼大,但是架不住它長呀,裡頭還是活水……
十九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小鏟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想要將那魚塘填上,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少說也得十天半月。
閻王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十九著書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折,這還跑來親自監工了……心眼兒有沒有豆兒那麼大?
閻溫刷刷幾筆,合上了奏折,轉頭看向拿著鏟子發愣的十九,又說道:“紅鯉魚最喜好往水草裡鑽,陛既然喜歡,隻有將魚塘全部填上,才能將它抓出來養在魚缸裡,隨時觸手可及。”
十九被他這一套歪理邪說說的簡直就要信了,她動了動嘴唇,想說相比把紅鯉魚放在魚池裡摸,她更喜歡把紅鯉魚放在肚子裡……
閻溫說完之後,自顧自的繼續忙活,十九清晰的聽見他歎了口氣,眨了眨眼,看他黑紗帽上的金線雲紋,不可控製的,一點點一絲絲隱秘的喜悅如同墨汁掉入水中一般,逐漸在心中放大。
十九趕緊低下頭,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緒,拿著小鏟子,慢騰騰的朝著池邊走,做出一副很可憐很憋屈,但是身為傀儡又無法反抗的樣子。
實際心裡麵有小人正在拿著紅纓槍連蹦帶唱。
咿咿呀呀呀,他要在這裡監工。
咿咿呀呀呀,開著窗戶,抬頭就能看見他。
咿咿呀呀呀,魚塘……他娘的實在太大。
小鏟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兩個小內侍在十九的旁邊,一個負責給她擦汗,一個負責給她打扇,就是沒有人上手來幫她。
十九吭哧吭哧,撅著腚朝著魚塘裡麵填土,這池子裡麵是活水,鏟子又小,一鏟子進去,連個蹤影都看不到。
不過十九現在的心情跟剛開始的操蛋不一樣了,衝沒了好呀,衝沒了她一個月填不上,那閻監工也要在這裡辦公一個月呐!
十九又使勁兒挖了幾鏟子土,然後假裝很累的起來按著腰扭轉,透過大開的窗戶,一眼就看到閻溫正脊背筆直的坐在桌案前,專注著批奏章。
正午陽光正好透過窗扇,朝著屋裡麵那人爬過去,已經到了凳子腿兒的位置。
十九知道很快陽光就會爬到凳子,繼而爬到閻溫的腿上,接著爬到他的腰上,再到他的胸口,最後爬到他的頭頂,將他整個人覆蓋在其中。
十九有些嫉妒那束光,她伸手在頭頂上抹了一把細汗,然後繼續撅著腚,吭哧吭哧的填土。
屋裡麵的人合上奏折,拿過旁邊的茶,呷了一口,順著窗戶朝外麵看過去,正看到十九弓著清瘦的脊背,用那個小鏟子在認真的填土。
閻溫閱人無數,最擅長拿捏人心軟肋,但他對自己手上這個看似聽話的傀儡,卻有一點拿不準。
閻溫自然知道當初宮變之時,第一個到行宮的絕不是他。
這個十九皇女,是當初皇帝在行宮避暑時,一時醉酒拉過了一個女奴疏解,事後雖然略微有一些印象,也隻當自己醉酒做了個荒唐的夢,且奴隸卑賤如泥,皇帝連找一找,看看是不是真有這個人存在的興致都沒有。
而當時的侍者事後曾派人給女奴送過湯藥,女奴也確實喝了,隻是並未如預料中的起效。
女奴一朝成孕,黃帝那時已經回了皇城。
女奴本就是行宮中的奴隸,懷上孩子的也不稀奇,女奴從來也沒說過這個種是皇帝的,隻當尋常野種一樣生下來,野種一樣養著。
原本除了當時皇帝身邊的侍者,根本沒人知道這件事,連皇帝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宮變之後,皇家血脈一夕之間死的乾乾淨淨,這野生野長野種,才會被刨根問底,暴露在眾人麵前。
當時有好幾撥人馬尋找這個十九皇女,卻除了他之外,那些人根本抓不住她的蹤影。
這女子看似骨頭掐一把就碎,可生下來便為奴隸之女,卻能在無人庇護的情況下,在行宮中乾乾淨淨長到十七歲,這本身就不是一個尋常人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