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前還能熬著,數著日子等上朝,但是跟閻溫在一起呆了兩天,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兩天她都是隨便看人,時不時的還能上手摸一把,現在連看都不讓她看,她回寢殿不如在這裡蹲著,還離閻溫近一點。
“青山,你先回去吧。”十九說,“一會兒太陽烈了,你年歲大,再中了暑氣。”
青山苦笑了一下,彆看這小傀儡現在被閻溫拒之門外,但青山最是了解閻溫,要是他真的敢扔下人,這一把老骨頭怕是要受苦。
“陛下,老奴沒事。”
十九回頭看了一眼,青山額角已經見了汗珠,她過意不去,正要起身,突然被淩空飛過來的黑影,嚇的跌坐在地上。
單懷落在十九的旁邊,立刻彎腰去扶十九。
“陛下……”單懷將十九扶起來,後退一步,躬身道,“大人……大人說不許摳螞蟻洞,要陛下回寢宮去。”
十九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老東西居然偷偷派人看著她,連她蹲在牆外頭摳螞蟻洞都知道……這難道不是在意她的表現麼?
她心中嘖嘖,抖了抖衣裙,扔掉手裡還抓著的小棍子。
笑眯眯問單懷,“大人可將甜湯喝了嗎?”
“回陛下,大人喝了。”單懷提起這個,神色還是掩不住的怪異,畢竟閻溫在吃食上向來注意,不動外麵的東西,不動外人送來的東西,一種食物,不動三次以上……
剛才他出屋的時候,眼見著閻溫已經喝下了小半碗。
單懷並沒有刻意去注意閻溫的喜好,這些是在閻溫身邊走動最基本要了解的,連他都知道閻溫不喜甜食,可……為什麼就喝了這小傀儡送去的甜湯?
單懷不由在心裡重新估量了一下,這個小傀儡在大人心中的重量。
十九本來也要走了,聞言一張小臉都笑開花。
個老東西,果然是喝著她的甜湯還戲耍她……
不過十九反而很高興,閻溫是刻意戲耍她,比閻溫真的連見都不願意見她好太多了。
反正兩天之後就是上朝的日子,到那時候,再在逮住閻溫,討個什麼物件,又可以繼續出入內侍監。
兩天格外漫長,但也格外短暫,一大早上,十九梳洗完畢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起的過早沒有睡飽。但是想到等會兒要見那個老東西,十九又忍不住的抿嘴一個勁兒笑。
“何事令陛下如此開懷?”青山抬著手臂,拖著十九的手,慢慢的朝著海宴河清殿的方向走。
此刻天色還未大亮,今日許是陰天的緣故,格外的暗一些。
鳳袍厚重,尾端拖在青石路上,兩側是掌燈小太監,身後跟著幾個宮女,從海晏河清殿的正殿穿過去,到了議事殿的門口,十九猝不及防遭遇從岔路上轉過來的閻溫。
兩人“狹路相逢”,閻溫一身深藍色長袍,頭戴紗帽,纓綴在走動間甩來甩去,看到十九閻溫的腳步也是一頓,兩人同時站定在岔路口。
十九和閻溫對視,眼神從驚喜轉為幽怨,正要張口,閻溫突然大步拐過岔路,朝議事殿走去,他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愣了一下,然後緊跑慢顛的攆上閻溫。
十九張著嘴愣住,喊了一聲大人,但閻溫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進了議事殿。
十九提著衣袍想要追,奈何她這一身過於繁重,追了兩步就放棄了。
反正等會兒還要上朝,他還能跑出禦極殿不成?
下朝之後,在議事殿前逮住他就行。
十九也加快腳步,進了禦極殿後殿,閻溫果然在,他見十九走過來,躬身朝她伸出了手臂。
跑呀,你再跑呀,你自己上朝去得了唄!
十九眯著眼睛笑了一下,閻溫並不看她,而是一直垂著眼伸著手臂。
十九卻並不將手放上去,看著閻溫慢悠悠道,“大人恢複的不錯,前兩日下地還晃悠,今日竟能跑了。”
青山在旁邊憋笑,閻溫挑了挑眉,抬頭看一眼十九,表情故作冷漠,但眼中的笑意暴露了他。
“陛下,該上朝了。”閻溫低聲道。
十九還是不動,齜著一口小白牙又道,“我瞧著大人氣色也不錯,是前兩日甜湯格外滋補嗎?”
閻溫盯著十九,十九瞪著他,半晌,閻溫抓著十九的手,硬按在他的胳膊上,然後扯著她朝禦極殿上走去。
十九被扯了一趔趄,手在閻溫手臂上狠狠掐了下,但還是有分寸的,到了禦極殿門口,立刻端正起來,扶著閻溫的手臂肅起神色,緩步走到禦極殿高台上,端端正正的坐在鳳座之上。
每次上朝都是一樣,底下又烏泱泱的吵,也不知道這些人哪來那麼多屁事,整天吵來吵去。
十九全程的注意力都不在滿朝文武身上,而是時刻用餘光觀察著身側的閻溫。
見他的神色微凝,仔細聽了一耳朵,底下有人報梧州也發現了瘟疫。
但是大臣們主要吵嚷的內容卻並不是這件事情,而是關於行宮的修繕,還有秋獵事宜。
很快下朝,朝著禦極殿後殿走的時候,十九抓著閻溫的手臂越來越用力,腳步也加快,生怕落在閻溫的後麵,等會兒他又跑了。
到了禦極殿的後殿中,小內侍將奏折都遞給閻溫帶著的小太監。
閻溫掙了一下十九的手,卻並沒有掙開,終於和十九對視,問她,“陛下可是有事?”
我他娘的當然有事,你個老東西說話不算話!
十九抓著閻溫不鬆,說道,“我記著前兩日我同大人……”
十九才開了個頭,閻溫立刻打斷了她的話。
“陛下若是沒事,老奴先告退了。”
說著,手腕一翻轉,將十九的手甩掉,又大步朝著禦極殿門口走去。
十九早上的時候讓他跑了,這回是死活不能讓他再給跑了。
她一身繁重的鳳袍,鳳冕的墜簾動作幅度大了砸的她睜不開眼,但她這會兒顧不上了,隻提起鳳袍下擺就追。
“大人……”十九在閻溫的身後喊。
眼見著閻溫的腳步越來越快,十九急的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對翅膀來。
“大人——”
“大人!”
她喊一聲,閻溫的腳步便加快一分。
一堆人在身後,跟著十九,見她跌跌撞撞,心驚膽戰。
眼看著閻溫進了議事殿,穿過議事殿之後,就是往內侍監去的岔路。
十九心中一急,步子邁得更大一些,索性直接提著鳳袍跑了起來。
閻溫極其注重形象,總不能真的跑起來,可十九能跑,跑了一段,眼看著就要攆上閻溫——
閻溫率先跨入議事殿,十九緊隨其後,不料她跑得實在太急,小碎步邁的不夠高,一隻腳過了門檻,一隻腳沒能過去,腳尖兒在門檻上一拌,一個標準的狗吃屎,“啪嘰”撲在了地上。
搖搖晃晃的鳳冕,隨著十九摔的這一下徹底歪了,拉扯著她的頭發散了一大半。
十九膝蓋磕的劇痛,摔在地上的時候,磕到了下巴,還將舌尖給咬了。
眼看著閻溫就要穿過議事殿,她摔在地上,閻溫聽見聲音,腳步連頓都未頓!
十九怒從心頭起,膽子瞬間脹大了好幾倍。
伸手拍了一下地麵,低吼道,“閻溫!給朕站住!”
跟在十九身後的內侍宮女,包括青山,瞬間下餃子一樣劈裡噗通跪了一地。
閻溫身邊跟著兩個內侍也撲跪在地上,奏折散落一地。
閻溫終於在跨出議事殿之前停住腳步。
整個議事殿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十九喊出這句話之後,沒等閻溫有什麼反應,自己的心肝先顫了三顫。
要完——
閻溫背對著十九,站在議事殿的門口,片刻後猛的轉頭,快步朝著十九的方向走過來。
十九還趴在地上,見閻溫來勢洶洶的腳步,被嚇的直想滿地亂爬。
閻溫的腳步終於在她麵前站定,十九隻感覺自己的衣襟一緊,閻溫抓著十九的衣襟,直接將她從地上薅了起來。
臉上帶著笑,但是那種陰沉的如同深冬夜裡的寒風一般的笑。
說話的聲音中也夾著風雪和冰渣,劈頭蓋臉的朝著十九拍來。
“朕?陛下真是好威風啊。”
十九頭發散了一臉,鳳冕歪到旁邊,鳳袍本來就寬大,在地上摔了一下,又被閻溫一拽,十九一縮脖子都能鑽到衣襟裡麵去。
十九哆哆嗦嗦,不敢去看閻溫,她膝蓋疼的厲害,有點站不住,舌尖也咬破了,抿了抿嘴唇,抿了一唇的血,真真是狼狽不堪。
“你想乾什麼?”閻溫又問道。
“你……你說話不算數……”十九的聲音極小,抖的厲害,嗚咽一樣,聽起來像是懸崖邊走投無路的小獸。
而且她這一開口,眼淚順著那張小臉滑了下來,直接砸到閻溫抓著她衣襟的手背上。
滾燙的淚珠砸的閻溫的手指下意識縮了縮。心中驚奇,剛才扯嗓子發威風喊他的時候氣勢多攝入,現在才知道害怕了?
他垂頭看著十九,將她又拎的貼近一些,抿起嘴唇抬起了手。
十九以為閻溫要打她,嚇得縮了一下脖子,緊緊閉上眼,眼淚卻並沒有因為她閉眼就停止,而是順著她的睫毛,爭先恐後的擠出來。
閻溫抬著的手頓了一下,片刻後輕輕的落到十九的臉上,竟是給她抹了眼淚。
“你哭什麼,”閻溫歎息一般道,“你自己摔的,又不是我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