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扶我起來!(2 / 2)

十九今日的衣食起居,照例還會送到閻溫的桌案上,但是閻溫沒有時間去翻一翻,也不想去翻,隻要一翻閱,便會根據上麵的描述,想象她做什麼事的樣子。

比如她一晚上吃了三碟子酥餅,積食後偷偷命青山找縫衣針自己戳手指放血。

比如她蹲在鳳棲宮的後院,和小黃一說就半個時辰,一張餅子人一口狗一口。

再比如她會跳進鳳棲宮後院的魚池,攆著浴池裡麵的魚一圈圈的跑,不知道是人溜魚還是魚溜人。

曾經閻溫是當著笑話看的,但是現在閻溫覺得若是他去翻閱那些記錄,並且根據記錄想象,他才是個笑話。

下朝之後,禦極殿的後殿中,十九連多看幾眼閻溫的機會都沒有,閻溫離開的速度堪稱逃跑。

十九在心裡嘟囔,早知道他不是個什麼憐香惜玉的人了,難道還指望著他會真的因為自己看上去憔悴不堪,就會動容麼。

回到鳳棲宮,十九照常蔫巴巴的趴在床榻上發愣,閻溫這一路上都逃也似的,半路上他步子漸漸緩下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袖口沉重,有人揪著,回頭正想發怒,卻發現身後空蕩蕩,他迎風疾步,袖中灌入冷風,因此才覺得沉重。

而身後並沒有他想象中的身影,該是豔陽初升的時候,此刻卻烏雲密布,不見一絲的天光。

閻溫重新加快了腳步,他須得讓自己忙起來,才能壓製住心中的惱人的念頭,回到內院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奏折,自從十九不再過來之後,閻溫桌案上的奏折,反倒沒有再積壓過。

閻溫從清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喜全站在旁邊悄悄研磨,好幾次想要出聲勸慰,但見閻溫眉頭緊鎖,下筆飛快,怕打斷他的思緒,根本不敢開口。

可算是等到閻溫將筆放下,喜全這才低低開口,“晌午了,奴已經命人備下午膳,大人……”

閻王揮手,喜全頓時心往下沉,果然閻溫說道,“不必了,我待會兒還要去水牢。”

喜全嘴唇動了動,還想再說什麼,但閻溫不耐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閉緊了嘴,躬身退下。

喜全退出屋子,閻溫坐在桌案旁邊沒有動,鳳棲宮起居錄就在他的手邊,但閻溫卻久久沒有翻開,一直等到單懷在外間求見,閻溫才歎了一口氣,將起居錄推到一邊,起身跟著單懷一起朝水牢的走去。

去水牢的路上,閻溫問單懷,“此次你來,可是城中瘟疫再次反複之事有了眉目?”

單懷答道,“已經查清楚了,城中散布瘟疫的奴隸們,後背上印著被燒糊的方字,順著這些人追查,這幾日總算摸出了幕後主使人,正式當日鬨市縱馬的人。”

單懷的語氣一頓,繼續道,“大人,那縱馬之人並非無名鼠輩,乃是丞相二子方瑞德的屬下,當日不由分說被我扭送到刑部,丞相府中派人去了三次,今日才轉押到水牢中,”單懷說,“大人,現在是放人,還是……”

“放人?”閻溫嗤笑一聲,“犯到我手中的人隻有兩條路走,一種是吐乾淨了痛快的死,一種是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丞相那老狗教子是否有方,他好兒子的屬下,是不是寧死不屈……”

一連幾日,閻溫在這人身上,屬實是下了大功夫,倒是真的讓他吐出了一些令人聽之一震的東西。

閻溫獲知了之後,震驚得久久未言,而後立刻派人去查實。

與此同時,丞相府中,閻溫口中的丞相,一巴掌打在自己一向疼愛的二兒子臉上。

丞相年逾五十,身子骨比自己二兒子還要硬朗,一巴掌將人給扇的險些從凳子上出溜到地上,平日裡一副慈眉善目見人三分笑,可現在卻麵容猙獰,恨不得用手指將麵前人的腦殼掀開,看看裡麵是不是裝著的都是漿糊。

“蠢貨!庸才!”丞相暴怒,在屋中轉了一圈,抄起桌上的茶盞又向著垂頭的人砸了過去。

一聲悶響,茶盞掉在地上摔得粉,滾燙的茶水和茶葉潑在本就一臉驚恐的方瑞德臉上,當時就紅了一大片。

他“啊的”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側臉,震驚的轉頭看向一向疼愛他的父親。

丞相指著他,手直哆嗦,“孽障!你是要害我們全家老小都跟著你陪葬——”

“父親……”方瑞德聲音發顫,到如今還沒意識到事情如何嚴重。

丞相搖了搖頭,“你手下這人可得力?對我們在舒雲江的事知道多少?”

方瑞德哆嗦著嘴唇,看著丞相銳利的視線,結結巴巴道,“幾乎全,全知道……”

丞相聞言也如晴天霹靂,向後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手拄著桌案,狠狠掐著自己的眉心。

當今天下,朝中唯一能夠和閻溫真的梗起脖子鬥上一鬥的人,便是這丞相方季。

但方季心不在攪弄朝堂風雲,而在整個天下,可如若是提前被人獲知“雛鳥”巢穴,將其斬殺於羽翼豐滿之時,這十幾年的精心謀劃便如竹籃打水。

“父親……不過是,是是,是一個屬下而已……”方瑞德覺得丞相有些小題大做,他們家已在舒雲江根深蒂固,即便被人查出端倪,貿然前去也根本尋不到什麼異常之處。

可丞相卻搖了搖頭,連連伸手拍擊桌案,“糊塗呀糊塗,我早告知你要約束屬下,在這皇城之中莫要猖狂,鬨市縱馬你死傷何人,為父都能替你遮掩過去,你說你手下那些酒囊飯袋,為何偏偏衝撞了閻王,還與他的私衛起了衝突,這一次怕是……”

方瑞德一聽丞相意思,立刻嚇得趴跪在地,膝行幾步,抱住了丞相的腿。

“父親救我——父親不要將我交給閻王,他手段如何狠毒,父親是知道的!”

方季手指狠狠搓了搓,泄氣一般的道,“我如何能忍心將我兒交給活閻王……”若是交到了他的手中,不僅無法平息此次事件,憑借閻王的手段,他這兒子全無筋骨,怕是刑具一上,祖宗十八代都要吐出來。

方瑞德還在抱著方季的大腿哭個不停,方季心煩不已,一腳踹在他的肩上,“滾去祠堂跪著,沒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父親救我,父親救我——”

方瑞德是被下人拉出去的,聽出方季話中有棄車保帥的意思,一想到閻溫的手段,便已經嚇得涕泗橫流,四肢癱軟。

落入閻王手中,說不定會和當初與閻王作對的人一樣,被剝皮懸掛於市井,或是……全身淩遲至可見內臟,又或是不知給灌什麼東西吊著不許人死,簡直比下地獄還要可怖!

方瑞德被拉下去之後,方季召喚私衛,神色陰沉如此刻外麵烏雲翻滾的天空,他麵對皇宮方向站佇立,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被人叫了這麼多年的閻王,既然你急著找死,我便送你去見真的閻王!”

傍晚,天空層層烏雲積壓密布,終於一聲通天徹地的驚雷,劈開了沉悶,帶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一夜暴雨驚雷,十九再度在夢境中纏綿不醒,夢境中的最後,仍舊是她熟悉的屍山,但前麵閻溫喝茶的畫麵變了。

陰霾暗沉的天空,街道上寥寥無人,閻溫站在馬車旁邊,一臉茫然的捂著受傷的手臂。

夢境一直持續,一直到十九驚醒,已經整整過去三天。

她睜開眼睛便看到青山在床邊,一個宮女手中拿著布巾,正給她擦著嘴角。

十九昏睡三天,抬手虛弱的朝著青山招了招,青山立刻躬身過來,十九開口,聲音嘶啞艱澀,“大人呢……”

青山麵露不忍,伸出手替十九撥弄了一下額前汗濕的幾縷頭發。

“陛下放心,大人昨日還來過,今日還命人來傳話,說有事要出宮一趟……”

十九猛然睜大眼睛,掙紮著要坐起來,青山忙按住她,“陛下莫急,陛下昏睡三日,起得太猛了……”

十九已經顧不得許多,她揪住青山的手臂,追問道,“如今天色可是還陰沉著?!”

青山一愣,不知十九為何有此一問,但也立刻回道,“回陛下,自那日大雨之後,這天便一直沒開過晴,這幾日也是小雨瀝瀝淅淅的……”

“大人可派人傳話過來,說何時出宮了?!”十九猛地坐起來,一陣頭暈目眩,很快又摔在床上。

青山忙上前按住她,“太醫說陛下氣血兩虧,不可妄動,否則會目眩昏厥!陛下你且安心躺著,有何事吩咐老奴便是——”

“來傳話的人並未說大人何時出宮,但傳話之時,那人說大人還在水牢中,傳話人剛走沒多久,想來並沒有那麼快!”

“扶我起來!”十九說,“我要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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