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看到丞相,象征性的瑟縮了下,更快想到什麼似的梗起脖子,怒道,“她們不給我傳膳!”
十九指完宮女,又將手指向丞相,“不放我出宮,這是想要餓死我嗎?!”
她最是擅長察言觀色,反複試探底線,大不了丞相真的要打殺她,她再求饒,她又不要臉。
片刻後,丞相果然開口道。“還不給陛下傳膳。”
木頭宮女動了,十分利索的朝著外頭走去,十九卻站著沒動,將手裡抓著的最後一個硯台,砸在丞相腳邊上,“哐當”一聲巨響。
“我要出宮!”
十九見丞相對她容忍度果然上升,想來這老狗剛才見他的蠢貨兒子,已然相信了她對閻溫“恨”之入骨。
丞相低頭看了看滾到他腳邊的硯台,眉頭擰的更深,他今日一整天都焦頭爛額,閻溫的隱藏勢力,在皇城的中的死士,比他想還要多。
今日一整天,戒備森嚴的丞相府被大批量死士衝進去三次,連傷帶殺了他不少的侍衛,雖然沒有傷到他的家眷,但對方放話,不放人,丞相府一個也彆想活。
丞相已經調動所能夠調動的所有私衛,在丞相府布下天羅地網,再有人敢擅闖,必定要他們有來無回。
但是他在皇城中的彆院一天之內被燒了兩處,連西郊獵場中的寶馬也儘數被毒死,令他十分惱火。
如今司職刑部,兵部的朝臣,皆已染上瘟疫,隻有他手中有藥方,順服隻是早晚的事。
現如今隻等梧州援兵一到,他便呈皇天之命除瘟疫,順應重臣震懾朝堂內外,舒雲江金山為後盾,屆時這天下大位,即便他不伸手,也會有人送到他的麵前!
思及此,丞相不禁感歎,當日閻溫中招,被他的人阻截在皇城街道,丞相府雖然也設有私獄,但若將閻溫劫入府中,勢必會引起閻溫的死士傾巢相救,丞相府便成了活靶子。
彆院山莊更無隱秘處所,事出突然,丞相來不及尋找妥善安置之處,刑部內外皆是閻溫爪牙,萬萬送不得,又不能直接將人斬殺,閻溫手中死士無數,若是直接將人斬殺,瘋狂反撲最終造成魚死網破的局麵,便得不償失。
須得尋覓一處絕對安全之處,先牽製住閻溫的爪牙,讓其看著人活著卻救不出,為他爭取朝臣順服的時間,以及梧州援兵趕到,方為上上之策。
萬幸恰逢宮廷禁衛統領愛妻染了瘟疫,一家老小無一人幸免,他手中攥著藥方,就等同於攥著他一家老小的性命,禁衛統領眼見著一家老小一腳踏入黃泉,如何能不屈服?
他為丞相大開方便之門,裡應外和,助他拿下閻溫內院的人,然後將閻溫囚於他親自建造的水牢之中。
南北護衛軍早已被他收入門下,加之禁衛軍裡應外和,這皇宮便如鐵桶般密不透風,閻溫的手下再瘋狂,也殺不進這皇宮半步,現如今整個皇城儘在丞相掌握。
丞相隻需要將眼前這傀儡,留到朝臣歸順之時,再設法尋個由頭除掉便是……
丞相一番心思百轉,將白日因為家中屢屢遭遇閻溫死士襲擊,以及太尉寧死不屈的破爛事都暫時拋諸腦後。
沉下心安撫麵前的這個傀儡,哄得她明日配合自己,在朝堂上將閻溫條條“大罪”昭告天下。
因此十九眼看著丞相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後抬頭便一臉陰沉儘去,掛上溫潤笑容,比畫了一副麵皮還要快。
“婢女不得力,臣明日便陛下調換,或者送上一些,供陛下親自挑選。”丞相說著,越過地上橫屍的碎瓷,踩在被十九掃了一地的紙張上,走到十九身邊,“臣現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陛下商量。”
這時候婢女端著膳食魚貫而入,十九看著熱騰的晚膳,說道:“朕要用膳。”
丞相對十九沒什麼耐心,臉色當即就發沉,十九撇見,立刻道,“若不然丞相一起,邊吃邊聊?”
丞相冷冷哼笑一聲,心說這個傀儡能在閻溫手下活那麼久,能在行宮存活那麼久,果然並不像昨日乍見那麼窩囊,昨日還跪地求饒,今日就會審勢度時,試探他的底線。
虧他險些信她鬼話,好在試探過後,她卻是“恨”閻溫入骨,否則他便是冒著大風險找替身,也絕不能留她。
不過這種人也有一個好處,那便是貪圖,閻溫許了她什麼,丞相大概能夠猜出,他淡淡拒絕一同用膳的提議,倒是跟著十九進了裡間,十九吃,他說。
十九本也不想跟他一起吃飯,怕惡心的吐了,不過丞相說什麼,她倒是確實得聽一聽。
最好能夠爭取到去看閻溫的借口,方才丞相出神,宮女去傳膳的時候,十九想到了一種說詞,或許能夠含混過去……
十九想要見閻溫,可閻溫卻沒想到還能見到十九。
水下一刻鐘過去,閻溫自水下上來,從石台上坐起,滾燙的體溫在冷水中浸泡,反倒消減了不少熱度,隻是冷的厲害,閻溫緊咬著牙,閉上了眼睛,想到剛才小傀儡鮮活的出現在自己麵前,向他眼神示意,還有將匕首轉向自己胸口的動作……
閻溫頭發全都濕貼在臉上,一向冷肅的表情,在這幽暗的水牢中,慢慢的融化,他的牙齒打顫,身體冷的幾乎麻木,但是胸腔中卻湧動起了暖意。
嘴唇慢慢的向上勾起,那笑容並不屬於一個身陷囹圄的人,笑容中滿是運籌帷幄的勢在必得。
又是一刻鐘,他沉入水中,再隨著齒輪轉動浮起,如此反複,直到夜深,操縱齒輪的士兵哈欠連天,換班之時,石台紋絲未動,水中卻傳來細微的聲音。
幾個黑衣的人從水下浮上來,陸陸續續扒在閻溫的石台邊上,幾個人用繩索連在一起,以彼此的體重為對方在湍急的暗河中,博得生機。
閻溫睜開眼睛,蒼白細瘦的手指,輕輕的在石台上無聲的點著,前三下連續,後五下緩慢,一共八下,是夜間把手的人,和操縱石台的人數。
五人解開彼此之間相連的繩索,其中一個人,解開腰間帶著的布包,將小布包打開,掏出一個小藥瓶,輕輕放在石台上,閻溫斜了一眼,卻搖了搖頭。
那人動作一僵,想要勸阻,卻不敢忤逆閻溫的意思,又從小布包裡麵,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推到閻溫身邊。
閻溫這才看了那人一眼,點了點頭,下一刻,五人同時潛入水中,分幾路,三人朝著操縱巨石的哈欠連天的衛兵去了。
剩下兩人拿著所有小布包潛入水中,隻等衛兵一個哈欠沒等打完,便被扭斷了脖子後,象征得手的啞哨傳來,拿著布包的兩人,才分彆潛入各個牢房中,給還幸存的同伴送吃的。
水牢中昏暗,隻靠著幾盞殘燭嗎,勉強視物,閻溫拿起油紙包,一灘水便從其中流了出來,他的動作一頓,片刻後緩慢打開了油紙包。
裡麵是麵餅,油紙不能完全防水,即便將麵餅做的硬了,也還是被水泡的發軟。
閻溫將麵餅送到嘴邊,慢慢的咀嚼,過了一刻鐘,水牢中的石台還是沒有沉下去,操縱齒輪的士兵已經換成了自己人,而另外分發食物的兩人,沒一會兒潛出水麵,將三個士兵的屍體捆在一起,帶著在水中遊動。
到了閻溫的石台邊上,閻溫停住了咀嚼的動作,腳銬的鑰匙遞過來,閻溫並沒有接,而是開口,啞聲問道,“死了多少個?”
旁邊兩人聞言眼圈霎時紅了,低頭低低應聲,“回大人,十四個。”
閻溫將臉埋入油紙包中,湧出的眼淚砸到泡發的麵餅上,揮了揮手,兩人便帶著三具屍體,沉入了水中。
這水牢中的所有人,都跟在閻溫身邊許久,決定將計就計的最初,閻溫便已經詢問過他們,自願者留在宮中,為了不引起丞相懷疑,這些人,必將拚死抵抗,即便是被俘虜,生還的幾率也非常小。
到如今,即便有順著暗河進來的人送東西吃,仍舊有不熟水性的人在河中死去,而接下來的幾天,即便是所有人都能挨住水中窒息,白日裡有人來時,也必須有人自願死在水下。
隻有這樣,才能夠不引起丞相的懷疑,才能解救外麵累成屍山的百姓,才能解救千裡之外被牲畜一樣分批販賣的流民,才能徹底悉知丞相老巢,找到被販賣百姓的去處,最後將丞相連根拔起。
閻溫從方瑞德屬下口中悉知了瘟疫並非單純的疫病,而是丞相這老狗為販賣災民,利用瘟疫的傳染性結合了毒混合,並大肆傳播的毒瘟,患病的人會出現患疫病的症狀,但是隻要及時服用相對應的解藥,便能夠康複。
而閻溫在醫師的口中悉知了這疫病中含毒,也得到了證實,並借助方瑞德屬下提供的線索,悉知了解毒的藥方。
他第一時間派人在城外救治,可這還不夠,真正有毒的不是這場瘟疫,而是丞相這個老狗。
即便是此次毒瘟他能夠儘全力解救百姓,可是下一次呢?若是沒人再能發現蹊蹺,若是找不到丞相將流民販向何處又意欲何為,整個古雲國,就會患上毒瘟,且無藥可救!
已經太多次,閻溫等不得了,隻好兵行險招,用自己做餌,步步推算設下此局,到如今,皇城內外皆在掌握,隻有一個意外——
便是他的小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