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了幾次,閻溫都不說,並且顯得越來越暴躁,十九索性沒再問,閻溫撒火大多數也不會衝著她,像今天這樣傷及自己的時候少之又少。
天下都是他的,砸點東西十九真的覺得沒什麼。
很快太醫來了,閻溫又不讓看傷處,因為是在大腿上,好在十九大腿隻是有一點發紅,並沒什麼大礙,閻溫口述了一下,由於心中極度的不暢快,他的臉色陰沉的嚇人,太醫聽了之後開了點藥膏,就背著藥箱逃也似的走了。
十九坐在鳳床上,看著閻溫淨了手,然後滿臉陰沉的給她塗藥膏,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大人……”十九語氣粘糊糊。
閻溫的動作一頓,十九抓著閻溫的手指,在嘴邊親了親,“大人方才吃飽了嗎?”
閻溫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十九,十九笑著和閻溫對視,伸手撫開閻溫眉心的豎紋,“大人莫要皺眉,這裡都多了一道豎紋,顯老。”
這本是一句調笑,閻溫是真的笑了下,可是心中卻是猛的一跳,他想到小傀儡青春正好,自己比她大了足足十歲,早年間因為在溫清平的手下,又沒少遭罪,現在身體的小毛病就有些多,小傀儡整日勸誡他吃藥膳,會不會是嫌棄他老了?
十九不知道閻溫心中這麼一會兒,又已經想出了九曲十八彎,閻溫繼續低頭給她塗藥,隻是姿勢比剛才僵硬了不少。
不過十九心粗,沒有發現,出聲喚門口三回,“三回,將我清早命膳房燉的參湯取來,”十九捧著閻溫的臉,親了親他的眉心,“大人一起喝點,我特意吩咐過了,不是老參,滋補效果溫和一些。”
閻溫動了嘴唇,想問她是不是嫌棄自己老,可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真的是不正常,他又不能質問十九,知不知道,這世上有種狠毒的計謀,名為溺殺。
但這些話,都是不能出口的,閻溫也不許自己再這麼無理取鬨下去。
在十九的妥協下,兩人很快表麵粉飾太平,當然十九單方麵的覺得閻溫的鬨心事應該已經解決了,因為他最近脾氣明顯好了很多。
隻是十九不知道,閻溫這樣,是在壓抑著自己,這種情緒,壓抑到了一定的程度,必定會觸底反彈。
臨近年關,閻溫再度忙碌了起來,十九時長陪著他熬到半夜,白日裡也時不時的和他出宮,不過她懂的少,即便閻溫毫不避諱,她也不會亂插言。
這天,喜全進宮,他已經完全脫離的內侍的身份,現如今在晉江閣中乾的很好,他在閻溫身邊許久,學到了不少,加上原本心思剔透,現在已經做了個小管事,此次進宮,就是來例行稟報晉江閣中的一些瑣事。
脫下了太監服,加上本身也有世家公子的底蘊,這些日子又抽條長了些個子,玉冠高束,模樣似乎都跟著抻開了,很像樣子,正是春風得意,還將他家中沒有因為連坐獲罪的一個遠親弟弟,接到了身邊帶著。
閻溫此刻正在議事殿中,十九嫌棄大臣們之間討論的事情枯燥,出來透氣,正瞧見喜全在門口,對他的改變很驚訝,除此之外也有種見了老友的驚喜之情,畢竟曾經她連閻溫的邊都招不上的時候,喜全也沒少幫著她。
喜全見了十九也不例外是欣喜的,十九見他在外凍的臉色發紅,這就叫他進廊下站著,這裡燒著炭盆,雖沒有屋子裡暖和,總比外麵好上不少。
“來吧,還得等上一會兒,一幫老家夥,嘴裡都是些車軲轆話,話裡話外的阻攔大人給奴隸脫奴籍的機會,還不是生怕日後不會再有世代奴隸供趨使,扯什麼國之根本……”十九心中不愉,嘟嘟囔囔的斜了屋子裡麵一眼,對著喜全招手,“過來暖暖,估計還得一會兒,大人也不能真的一點不顧這些老家夥的話。”
喜全這才站到廊下,和十九麵對麵站著,伸出手在炭盆上烤,麵露笑意,卻並沒說什麼。
“怎麼著,身份變了,人也高傲了?”十九笑,“瞧著你似乎長了不少,宮外水土這麼養人?”
喜全靦腆的笑了下,屬實是故作矜持,他同十九一向沒什麼尊卑感,再者兩人都幫過彼此,雖未說出口,但都拿彼此當朋友的。
喜全說,“沒有宮裡的飯養人,陛下瞧著也圓潤了不少啊。”
“那你明日便去內侍監淨身,來宮中吧,飯菜管夠。”閻溫的聲音冰冷,突兀的插話,十九轉頭,就見閻溫的臉都要耷拉到腳麵去了。
十九隻以為他是被一幫老家夥氣著了,忙迎上去,“大人莫惱,那幫老東西壞的很,大人不要與他們爭辯,想做什麼隻管做,晾著他們,避而不見幾次,就個個都老實了。”
閻溫確實有這個資本,這幫老家夥,明裡暗裡的哪個都是怕閻溫的更扒著他,這十九還是能看出的,因此她這番建議本沒毛病。
殊不知十九這一番話,竟是觸到了閻溫的逆鱗,他最惱的就是十九這種性格,吊的人上不去下不來,不爭辯吵不起來,可就是憋屈的要命,每次一鬨,十九越是縱著,他就越是害怕,長此以往,是火也發不得,本身又慢熱,真真是苦不堪言,生生將愛火燒成了怒火。
“陛下好手段,”閻溫不陰不陽笑一聲“不若我將這天下交與陛下,陛下親政可好?”
十九眨巴了幾下眼,因為離的閻溫近,已經感覺到了他真切的怒火,隻當自己又是被殃及的池魚,舔了舔嘴唇,垂下頭揪住閻溫袖口,低聲道,“我錯了大人,再不會胡亂開口妄議政事,大人莫惱……”
十九若是吵,若是開口反駁,閻溫反倒不會這麼生氣,可是他剛剛看到十九跟喜全站在廊下相對著,兩個人臉色都紅撲撲的,有說有笑,真的極其刺目。
喜全年輕,相貌生的也好,先前在內院的時候,兩人就經常湊在一處,閻溫越想越是怒火中燒,十九在他的麵前,就鮮少有那種表情,總是這一副唯唯諾諾,看似縱容,實則但凡他回應的慢一些,半點不再給他機會!
因此閻溫直接炸了,一把甩開十九的手,怒視喜全,喜全已經嚇的趴跪在地上,十九更是整個都傻了,不知道閻溫這是為什麼,再欲伸手,閻溫卻一句話,便如兜頭衝著十九潑下的“一桶冷水”,數九寒天的將她凍的結實。
“既然陛下如此喜歡和你聊天,”閻溫對著喜全道,“也不需等明日了,此刻便去內侍監,淨身之後,就來貼身伺候陛下吧。”
十九與喜全皆是如遭雷擊,閻溫甩袖要走,十九立刻拉住他,有些明白他是為何發怒,卻真心不能理解,她不過是與喜全說了幾句話,萬不能因此就害喜全……真的做了閹人。
“大人,”十九抓著閻溫手臂,“大人莫要惱,我隻是……我,我這就將方才和喜全說了什麼,再同大人仔細說一遍,大人莫惱……”
“不必了,我都聽見了,”閻溫說,“他覺著宮中飯養人,又見陛下欣喜到臉色發紅,入宮為內侍,不是兩全其美麼?”
閻溫說著森森笑著麵向喜全,“喜全,你可願意啊?”
喜全趴伏在地上抖如篩糠,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話,抬頭已是淚流滿麵,不知自己何處惹惱了大人,明明前段日子,大人還親手提拔了他,要給他物色世家小姐為妻……
若說隻因為和陛下說了幾句話……喜全覺得自己冤的要流出血淚。
十九簡直要瘋,她也是真心搞不懂閻溫怎會因為她與喜全說兩句話,就惱怒成這樣。
隻是閻溫一怒,她下意識就軟,況且若是因為這種事讓喜全淨身,那也太作孽了,閻溫曾同她說過,喜全是他偷偷保下的罪臣之後,喜全父親臨死托付閻溫,閻溫答應必會保他……這獨苗難不成要親手給人家掐了麼!
十九抓著閻溫的手臂,膝蓋一軟便跪下,急道,“大人!大人息怒,喜全麵色發紅,是因為在外站著凍的,我在裡間熱了,出來透氣看到他,這才叫他進來……何來歡喜到臉紅之說啊。”
“哦?”閻溫此刻已經氣瘋了,沒了理智,“陛下叫他進來,那自是心疼他了,那他不是更應該入宮報答陛下麼。”
十九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她到這時也知道了,閻溫是在惱她,喜全才是被殃及的那條魚,這件事也隻是個引子而已。
她卻真的想不出到底何事惹惱了閻溫,今日之前,兩人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想不出,不能“對症下藥”她隻得硬著頭皮勸,“大人……大人息怒,我真沒欣喜,他也沒有,大人不能因為這事,就讓他好好一個人,不能……”
“好好一個人,嗬”閻溫打斷十九,麵上表情猙獰,“他好好一個人,那誰是殘缺呢?”
閻溫按住十九的腦袋,彎下腰逼視她,“內侍有什麼不好?嗯?殘缺有什麼不好?”
“若是不好,陛下為何還要圍著一個殘缺之人轉?!”
閻溫衝著十九低吼,“你說!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