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坐在上首,已經不像從前一般隻是個提線木偶,時不時也會同大臣們說上幾句話,然後明目張膽的將眼睛粘在她身旁閻溫的身上,反正兩個人如今有一腿天下皆知,十九根本也不需再避諱。
下麵大臣個個神色詭異,主要是他們所見閻溫狀態,著實是跟平時的狀態不同,尤其是看向女皇的眼神,帶著幾不可查的可憐兮兮。
這種眼神十九是看不出的,她當局者迷,她看閻溫,就是在看她心中的神,她的英雄,這天下真正的王者。
可大臣們不同,他們大多與閻溫打交道都戰戰兢兢,閻溫這種如同霜打茄子一般的狀態,還是從未有過的。
因此宮宴結束之後,閻溫被女皇折磨重病的消息不脛而走……
十九聞聽這個消息的時候笑趴在桌上,對麵就是“被她折磨重病”的閻溫,十九一邊笑一邊拍桌子,抓著閻溫的手按在自己臉上,一會兒搖一搖一會親親,那樣子活像是小黃在撒嬌。
閻溫愛死了她這模樣,忍不住將十九拽起來,一腳將小案踹到一邊,抱著十九坐在他的腿上,近距離看著十九顏笑如花的模樣,摸著她終於肥嘟起來的臉,從兩隻眼睛開始緩慢的輕吻。
他的唇一直順著十九的臉蛋下滑,滑到十九的唇邊,略微停頓一下,近距離的和她對視著,兩人呼吸噴灑在對方的臉上,十九圈著閻溫的胳膊,享受閻溫難得的主動。
閻溫的雙唇從十九的唇角,落到了她柔軟的唇上,深切親吻,三回帶著婢女自動退到殿外,可兩人的親密卻也止於親吻。
唇分後,十九用手指卷著閻溫的頭發,靠在閻溫的肩膀上,閉著眼睛心中想,哪怕閻溫一生都無法接受更進一步,隻要閻溫如現在一般,她也心甘情願。
閻溫卻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他迫切的想要同十九更親密一些,因為他每一天,都能感覺到自己越陷越深,現在不僅抬不起雙腿,泥沼已然淹沒到胸口,他連呼吸都已經不暢,卻還是無法確信十九是否能夠年紀輕輕,天長地久的陪著他一個閹人熬下去,他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完完全全抓住麵前的這個人。
因為十九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不安,她給的新鮮多種多樣,可是閻溫能夠接受並立刻回應的很少,他隻能眼看著十九收回試探,然後從此避開。
可兩人之間的相處,本就應該磕磕絆絆,這樣一邊倒的形勢,閻溫無法想象,若是有一天十九將所有的觸角都縮了回去,那他們之間要如何交流?
如果和一個人相處,處處都是禁區,閻溫隻要想一想,就會知道,十九左右一天會不耐煩,她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與她想象中的不同,總有一天,她要連愛意都一並收回去……
到那時候,他又要怎麼辦,他要用什麼辦法拉住她?
他一個殘缺之人,又要用什麼辦法什麼理由來留住她?難道要用他最為厭惡的方法,用權勢去囚禁,用利益去誘惑嗎?
閻溫愁腸百結,他覺得懷裡這個小東西根本就是個對麵繾綣,轉首無情的人。
他被牽著引著,走出了這一步,可她卻不肯等他,這樣要如何風霜雨雪,同進同退呢……
年關過後,轉眼便是上元節。
皇城中遭了一場瘟疫,一直到年關的時候,還都是處處飄白,但許是劫後餘生,今年的年比往年格外熱鬨,上元節也比往年辦的更聲勢浩大。
皇城中的富商個個都出了血,幾乎將整個皇城主街道,裝點成一片燈海,猜燈謎,放河燈,放孔明燈,男女老少拖家帶口的出來,好不熱鬨。
這一天無論是高官貴族,還是百姓乞丐,都一樣在街道上比肩而行。
相對於皇城之中一片熱鬨情景,鳳棲宮中安靜得幾乎寂寥。
閻溫越來越慌張,越來越害怕,可他這種情緒似乎感染了小傀儡,變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十九每次看到閻溫情緒低落,嘗試著調笑幾次他都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即便是勉強笑了,那笑容也僵硬的很。
她打聽不出是為什麼,閻溫又不知從何說起,搞得十九都不敢再在閻溫的麵前肆意笑鬨,每日窩在鳳棲宮中,除了例行協助閻溫處理奏章,就是躺在鳳床上睡覺。
十九在顧及閻溫的情緒,因此鳳棲宮中一日比一日寂靜,壓抑的連伺候的宮女都不敢大聲喘氣。
閻溫知道這是他的問題,怪他反應太慢,怪他沒有辦法及時的回應,怪他根本不知道有些話如何說出口。
可他又不舍得離開鳳棲宮,越是極力的想要去緩和,就越是表現的不儘人意,虛假的連他自己都做不下去。
此刻十九又早早的睡了,並不是不想等閻溫,而是她與閻溫整整兩個時辰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期間她無數次嘗試想要讓閻溫開心,但她真的不想再看著閻溫虛假的笑。
十九不知道閻溫是怎麼回事,但是她願意給閻溫一些時間,願意等著他,哪怕用一輩子,等著他恢複如常,跟以前一樣。
而此刻閻溫站在宮牆之上,他看著街上天上暗河之中彙聚成流的燈光,神思恍惚的想到從前,十九總是死皮賴臉的朝他身邊湊。
那個時候他怎麼就沒有好好珍惜呢,到如今小傀儡已經不願意再往他身邊湊了,閻溫胸中沉悶的如同壓著大石,繡著金雲的披風在冬日的寒風中獵獵飛舞,閻溫凍的臉色發紅,半晌才終於下了決心,轉身回到了鳳棲宮中,帶著一身涼氣蹲在了床邊上。
“十九,你醒醒,彆睡了好不好,咱們出宮吧……”
閻溫的聲音不高,他輕輕推的十九的手臂,看著十九歲的通紅的臉蛋,稀罕的湊近親了親。
冰涼的唇印在臉上,十九迷迷糊糊的睜眼,就看到閻溫在床邊上,他穿戴整齊,正麵帶微笑輕喚她,這種場景太過久違,十九恍如在夢中。
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從床上坐起抱著閻溫的脖子,閻溫又重複了一遍,“你穿上衣服,今夜是上元節,我們出宮去玩好不好?”
十九險些喜極而泣,點頭如搗蒜,急忙將衣服穿好,閻溫幫她整理衣襟,為她披上披風,令三回在定崇門備車,然後親手為十九挑選了首飾。
十九一直從鏡子中看著閻溫的臉色,見他笑容不作假,開心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難不成在她方才睡覺的時候,大人是解決了什麼天下大事嗎?
十九拿起一枝發簪,卻沒有遞給身邊的婢女,而是將婢女揮退,放到閻溫的手中。
“大人幫我將這個戴上可好?”十九的眼,比閻溫方才看到的無儘燈光還要亮,閻溫嗓子有些發緊,他好久都沒有見到這樣的眼神了,接過十九手中的發簪,輕輕地插在她的頭發上。
然後彎下腰從身後圈住她的肩膀,將頭埋在十九的脖頸。
十九略微側著頭,從鏡中看兩人親密的姿勢,眼睛笑成了兩道鉤子,側頭親吻閻溫的臉。
“大人今日很高興,”十九說,“願大人日日都如此高興,大人高興,十九便高興……”
閻溫的鼻子有一些發酸,他好半晌都沒有抬頭,他決定不再等十九主動,想要將自己所有一切都袒露,想要在無法確定的未來,甚至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交付自己的真心,因為他真的等不了,他怕十九不等他,害怕兩個人會如現在一般,漸行漸遠。而十九不知道,他邁出這一步有多艱難。
馬車備好之後,兩人手拉手朝著定崇門的方向走,腳步輕快雀躍,十九幾乎錯覺自己要被閻溫拉著飛起來。
三回是青山教出來的,十分仔細,馬車之中軟墊是溫熱的,備著熱茶,備著暖手爐,甚至還備了兩件狐皮大氅。
兩人在車上雖然也隻交流了幾句,但此刻的氣氛和先前卻完全不同,十九依靠在閻溫的身上,覺得自己從沒像此刻一般離閻溫這麼近過。
馬車在路上飛速行駛,很快就到了後巷出口,閻溫叫停了馬車,拉著十九下了車,直接順著巷口融入人流燈海。
今夜達官貴人皆出行,兩人穿著並不打眼,而一男一女攜手同遊,在今夜也並不少見,因此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格外多看一眼。
兩人一個侍從都沒有帶,兩個死士跟在兩人不遠處,剩下的都隱匿在暗中。
街道上人流擁擠,但是燈火通明,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意,十九原本就最喜熱鬨,這些天閻溫的氣壓都非常低,她幾乎要給憋壞了。
總算出來,閻溫也雨過天晴露出笑意,十九開心的很,拉著閻溫在街道上到處鑽來鑽去,明明不識得幾個字,小攤上麵的燈謎要閻溫念給她來聽,可她竟然連連猜出了幾個,閻溫的懷中很快塞了一堆奇形怪狀的燈籠。
五顏六色將他臉上的笑容映襯得格外好看,若不是在大街上,十九真的想要親吻這老家夥。
笑起來多好,這些天快把兩個人都憋死了。
路過一處賣河燈的攤位,十九停下腳步,閻溫趕緊出聲勸阻,“我真的拿不下了……”
十九笑著回頭看他,“這個是要放的,一會兒咱倆就去河邊將它們放了……”
這東西很靈的,對十九來說非常靈驗,她曾在暗河中放過無數盞,不光是上元節,平時也會在行宮中自製,偷偷的放在暗河中,寫在其上的願望——十九回頭看閻溫,眼中有水光在閃爍——願望已經實現。而她現在又有了新的願望!
買了兩盞付過錢,回頭卻找不見閻溫了,十九有些急,擠出圍著攤位的人流,卻沒走兩步,便定在原地,看向不遠處瞪大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