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郢都雨中,楚慎行的青藤扯了把匪徒腿腳,讓那扮作跑堂的劫匪錯過秦子遊一行人,選擇了另一路客人。
可現在看來,這路客人背後,仿佛綴著一隊殺手。
這給匪徒們帶來殺身之禍。
往後,陰差陽錯,宋安又殺了已經埋掉黑店跑堂、藥倒錦衣公子一行人的殺手。
楚慎行仔細看錦衣公子麵容,確信:我當真不認識他。
但宋安一個元嬰真人,坐在堂中。綴著這錦衣公子的殺手卻能在宋安眼皮子底下,把那“跑堂”並其他黑店匪徒填入地底,又對錦衣公子一行人下藥,用的還是如此貴重的藥。
這足以看出,殺手來曆不淺。
能瞞過元嬰真人的,要麼是另一個元嬰真人,要麼是價格不菲的靈符、法器。
青藤在錦衣公子一行人身上摸索,找到六個芥子袋。
楚慎行聽著笛聲,頗為悠哉,遙遙控製青藤,研究起芥子袋上的陣法。
看起來都很簡單。
與歸元宗弟子在門派領取、上麵布陣嚴密、環環相扣的芥子袋不同,這些多半是小門小派出品,流傳在外售賣。也算袖裡乾坤,能包容萬物,但要破解,輕輕鬆鬆。
很快,青藤探囊取物。
楚慎行忽略掉其中銀兩、衣食。翻出幾瓶丹藥,打開看,是最普通的下品元靈丹,用於補充靈氣。還有一個白玉盒,裡麵珍重地放了一顆中品太清丹,可以梳理經脈、排瘀解毒。藤葉挑剔地把丹藥卷起,品鑒片刻,覺得不過如此,便又放了回去。
找了一圈,始終沒發覺什麼特殊。
青藤搔搔砸在一邊的梁柱,酒樓中,楚慎行看著眼前邊吹邊跳的張興昌、歪倒在桌邊的秦子遊,再加上倒在地上,一睡不起的孫胖,慢慢思索。
他視線在孫胖身上轉了一圈。
這一行三人,要說誰以凡人眼光來說出身最優,還是孫胖。
他爹是楚國富商,家財萬貫。此番出門,秦子遊與張興昌都獨自上路,唯有孫胖,家裡為他聘請護衛。柳叔這會兒就守在門外。
孫胖歪裡歪斜,衣襟微散,胸口滾出一個拴在頸上的玉葫蘆。
楚慎行眼睛微微眯起。他對著玉葫蘆沒什麼印象,但以現在眼光來看,上麵隱隱光華流轉,不似凡品。仔細觀察一下,上麵似乎同時刻著雷暴陣、烈火陣,外加一個芥子陣。
楚慎行恍然,青藤從客棧梁柱上盤下,改換思路。很快,從錦衣公子頸間找到一個扇形玉牌。
藤葉在上麵敲了敲,楚慎行微微勾起唇角。
想到白日裡錦衣公子對同行女郎的態度,青藤又爬到一邊。這回,是從女郎腰間摘下另一塊玉牌。
兩張玉牌相扣,恰好留下三分之一的空缺。
楚慎行模糊記起:數十年之後,吳國境內曾出現一個秘境。歸元宗派人前去查看,回來稟報師門,說秘境實則由吳國已經老邁的宣帝開啟。而啟出秘境的信物,正是三枚合至一處的扇形玉牌。
算算時間,這會兒,宣帝還年輕,二十多歲,執政的是他的父皇。
而楚慎行若沒記錯,宣帝頸上有一塊巴掌大的胎記。直至他垂垂老矣,一身皺皮,胎記都牢牢粘在那塊皮膚上。
這同樣是他聽小師妹說的。
那會兒他們在烤什麼,楚慎行已經不太記得。程雲清仿佛講了很多,說因為這塊胎記,宣帝曾被老皇帝認為天生不詳。可隨著宣帝長大,老皇帝的其他兒子死的死、病的病。到最後,隻剩下一個宣帝,和一個罪妃生下的皇三子。
可皇三子外出遊曆,途中暴病身亡。老皇帝彆無他法,隻能選宣帝繼位。
程雲清手腳麻利地翻肉、刷油,同時繪聲繪色,說:“老皇帝死前哀歎,說國將不國。又因年邁,老眼昏花,竟什麼都看不見了,便讓旁人點燈。可這會兒,原先跪在地上、哀哀哭著的宣帝忽而站起,直接昭告眾人,說‘父皇已經崩了’。老皇帝氣急,一口氣沒上來,嘔血而死——是活生生被氣死的啊!”
白皎聽了,覺得無聊,說:“雲清,你這麼愛聽這些事,不如去寫話本,也能找找和你一樣趣味的人。”
程雲清斜他一眼,轉而看秦子遊,“二師兄隻會煞風景。我是與大師兄講話,你湊什麼熱鬨?”
白皎:“……”
見到兩塊玉牌,記憶回籠一些,可那些輕快的對話、靈獸的滋味,到底已經在過往之中灰飛煙滅。
青藤卷住玉牌,把芥子袋重新掛回錦衣公子一行人腰間。
這倒是意外之喜。
雖不知那女郎身份,可這錦衣公子頸間乾淨,沒有多餘胎記。又帶著信物玉牌,多半正是吳國皇三子。
殺他的人被宋安所殺,皇三子興許不會再在遊曆途中“暴病而亡”。
等他醒來,發覺信物不在,要找一個說法……
好巧不巧,趙開陽恰在郢都。
世上會布回蹤陣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陣峰峰主趙開陽正是其一。
如若他願意因吳國皇三子的請求而出手,便會看到莫名出現在此處的宋安。不願出手也無妨,正好讓皇三子待歸元宗心有間隙。往後時日還長,這顆種子埋下了,總有被催發、長成的一天。
皇三子這會兒經曆刺殺,卻不曾死去,往後定會警醒。
隻要他活著,宣帝就無法登基。待到日後,一個皇帝能做的,總比一個皇子要多。
想到這裡,楚慎行撫掌而笑。
他自知與宋安修為差距頗大,於是記起父親從前的話,要“韜光養晦”。
原先隻打算破壞這一場收徒,讓此時的秦子遊莫要再度拜入劍峰。可此刻來看,收獲好像比原先打算的要大。
青藤從客棧爬走,在草木之中穿梭,絲毫不引人注目。
酒樓上,《陽春白雪》吹到最後一段,曲調先由鏗鏘有力轉慢,而後再度加快,曲調靈動,輕盈四射。
東皋鶴鳴,草長鶯飛。
直至樂停,秦子遊正要擊掌喝彩,忽覺得一道靈氣壓來,製止了自己的動作。
秦子遊不明所以,看向靈氣壓來方向,正是楚仙師。
楚仙師輕輕搖頭,秦子遊疑惑擰眉。接著,他順著楚仙師的視線,看向好友。
秦子遊瞳孔微微縮小,迅速化作驚喜。
隻見張興昌立在原處,笛聲雖停,可他仍舊是吹笛而舞的動作,一動不動。
好友顯然是“頓悟”了。
屋中仍有孫胖鼾聲。
秦子遊按捺喜意,對楚慎行比劃:是否要將孫胖端走?我們也一同出門,不要打擾興昌?
楚慎行看懂了,點頭。
秦子遊鬆口氣,撓撓頭:他也沒想到,仙師真的能看懂。
接著,一股靈氣輕輕推他出門。秦子遊餘光瞄到,孫胖已經浮在空中,與自己一同往出。於是他放心出門。
屋內,一截青藤探入窗口,將兩塊玉牌遞到楚慎行手中。
楚慎行接過,玉牌沒入袖裡。他看一眼窗外明月,心情甚好。
今晚,還有另一場好戲,看來也即將開場。
屋外,秦子遊正與柳叔解釋屋內情況,忽聽到一聲尖叫。
作者有話要說:*楚哥和子遊唱的那段是《采薇》最後四句。
*“人心私欲,故危殆。”出自北宋程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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