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瑩還在講:“兩位仙師既是從外麵來,想必已經見過那些鬼賓。”
秦子遊從頭涼到腳,麵兒上卻還能撐起憂慮神情,所:“是。我見他們仿佛沒有自己的意識,與他們說什麼,都像聽不到似的。”
溫如瑩歎道:“正是如此。”
秦子遊記起楚仙師方才的話。
屋中隻有一人……
原來是這個意思。
床下是人,溫如瑩是鬼!
最初的心慌之後,這個認知,慢慢讓秦子遊心裡浮出一絲奇異安定。
原來楚仙師早就知道,楚仙師隻想曆練我。
秦子遊把這道理來回想了幾遍,穩住心神。
他一麵應對溫娘子,對對方的話,仍聽在耳中。
這鬼娘子講話越多,破綻越多。她一個被剛剛花轎抬進來的“女修”,怎麼能見到外麵賓客?多聽兩句,興許又能挖掘出什麼關鍵信息。
果然,這往後,老鬼如何,花轎如何,此地究竟是何處,鬼娘子都一一講來。
原來她是吳國人,此番特地東行曆練,是想要去東海一會鮫人、取一顆鮫珠,用以煆劍。
秦子遊接:“我楚……咳,表兄,亦是劍修。”
溫如瑩一雙盈盈美目看他,“我正覺得兩位仙師頗親切,其中還有這個緣故。”
她說起前事,講自己由吳入楚,可惜剛出了郢都,還沒多走幾日,就撞上鬼花轎。
這話秦子遊折一半聽,琢磨:她一再說花轎的事,那老鬼的“講究”大約是真。可其中恐怕有什麼變故,被這鬼娘子隱去。
在這之中,秦子遊也被楚慎行引導著,用神識勾勒床下的郎君。
秦子遊看不出那郎君修為。按他估量,應該又是一個築基真人。
他試著去“觸碰”對方。
想要喚醒昏迷不醒的男人。
神識侵入,對方似乎毫不設防。可識海一片混沌,意識渾然,秦子遊疑心這郎君神魂受損。
見不能叫醒、裡應外合,少年隻好退而求其次,想從郎君衣著樣貌上看出點什麼。
路子果然不錯,他很快在郎君腰間找到一個玉牌,上麵正書“儒風”。
又是個儒風寺弟子?!
秦子遊一心二用,如今還要想事,漸漸力有不支。
楚慎行留意到,接過話頭。
一身紅裳的女郎抬頭看他,說到悲極處,嗓音哽咽,眼裡也有些水光。
楚慎行接話:“這般……女郎當真不易。”
因金丹破碎、道基被毀,楚慎行的修為正處在一個頗微妙的水平。
他知曉甚多,如若周遭是深林草木,天地靈氣源源不斷充入經脈充足,那很多按說金丹期才能用的法術,他也能用。
修行一事,說到底,是修心。
楚慎行體會過金丹期是怎樣境界,知道如何凝氣成液,聚液成丹。對他來說,隻要心境開闊,那重新結丹,隻是時間問題。
不過說回當下,整座宅子與外界隔斷,楚慎行便隻剩半瓶子水,咣裡咣當。
按說這也無妨。隻要找出隔絕宋宅與外界的關鍵,無論是陣法亦或其他,凝神聚力將其打破,好讓外麵的靈氣湧入,楚慎行就是旁人難敵的半個“金丹真人”。
可這個“關鍵”,究竟在哪兒?
楚慎行同時應對鬼娘子、引導秦子遊,也照舊用神識在外探索。
內院平平無奇,東西廂房二房都一片空落。往前院走,喜宴照舊,賓客喝得醉醺醺,有人興起而歌,正是大楚風情。
神識轉了一圈,邊邊角角的牆磚都被敲了一遍,沒看到布陣痕跡。
溫娘子:“我受困於此,原先想著定要折在此處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風,隻是對不起師尊,對不起師弟……”
楚慎行敷衍:“女郎不必這般自責。”
他神識收回一些,重回內院打轉。
最終,凝聚在一點。
枇杷樹。
剛剛進入內院時,楚慎行就往這樹上看了好幾眼。
看起來平平無奇,可在楚慎行直覺中,濃翠葉間凝聚的“氣”,似乎不太正常。
他神識在上麵又繞了一圈,最終決定嘗試一番。
正房中,楚仙師背手而站。
青藤從他袖子裡緩緩爬出,悄悄湧入院內。
意圖挖開枇杷樹下土壤,找找此地與旁處不同的根源。
可挖了兩下,下麵的土忽而開始顫動。
秦子遊尚不知楚仙師做了什麼,就見床前女郎美目一眨,歎道:“原來兩位仙師並未信我。”
秦子遊:“什……唔!”
楚慎行眼皮又是一跳,猛然抬手,去抓秦子遊肩膀。
可他還是慢了一步。
或說,並非他“慢”。而是在這一刻,整座宅子都像是活了起來。原本一丈長的屋子被拉到十丈,秦子遊還在床邊,生生與楚慎行拉開百步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