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師弟(1 / 2)

楚慎行眉尖擰起。

他思忖片刻,在腦海裡從頭到尾過了遍宋宅之事。前院內院,不見人影的“宋老爺”、哭訴自己被拐走遭害的鬼娘子,還有躺在棺材裡的青衫郎君……

楚慎行心念一動。

他引導秦子遊去看那郎君身上事物,當然也見到玉牌。可與秦子遊所想不同,那會兒,楚慎行是覺得,鬼娘子多半是見到儒風寺的牌子,所以才這樣編造自己來曆。

可而今看,一個棺材裡兩具屍骨。青藤把鬼娘子身邊的骨頭拿起來,拚拚湊湊,看其中斷口。

老人的骨頭較年輕人密度更鬆,就拿當下這幾根來看,的確是個知天命的年紀。

再看枇杷林。枇杷本身隻是尋常果樹,可這布局,竟硬生生造出一個聚陰陣,兩具棺材正埋在陣眼,倒比尋常鬼木更凝聚怨氣。

楚慎行理清思路。

如此看來,溫如瑩的話,的確是真的。

隻是模糊了時間,又省略掉了後一半。

她獨自一人要去東海,偏偏在出郢都後出了變故,被老鬼抓來,采陰補陽。之

溫如瑩絕地反擊,“宋老爺”含恨而敗。然而溫如瑩力有不逮,無法逃脫,被宋宅束縛,成為另一個徘徊於此、與宋宅共生的鬼物。

她殺了宋老爺,偏偏又取代了宋老爺的位子。

“八抬大轎”是宋宅的規矩,溫如瑩無法撼動。這麼看,子遊多半已經在轎上,等待小鬼開道、鬼宅“迎親”。

想通這點後,楚慎行如撥雲見日。

青藤卷起青衫郎君,將人帶到楚慎行麵前。楚慎行神識毫不留情地刺入郎君識海,很快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之前喜宴上,那些鬼賓忽然“活”過來,並非意外,而是溫如瑩在采補他。可采補到一半兒,被楚慎行、秦子遊的到來打斷。溫如瑩原本就對這郎君心懷不忍,眼見有人送上門,便樂見其成,恰好放過這自己同門。

饒是如此,她這同門一樣神魂破碎,岌岌可危。恐怕再在棺材裡多待一段時日,就要徹底魂飛魄散。

楚慎行喟歎:“我第一次見,有人比我還慘。”

他骨肉沒了,好歹有東西能替代。神魂碎了,要修補,卻難上加難。

“不過,”楚慎行話鋒一轉,“也不是沒法子。歸元宗內,丹峰峰主會煉一味‘凝神丹’。你先前說要去東海,恰好,凝神丹隻得拿陰火煉。你取十二枚鮫珠,六枚用以煆陰火,六枚算作報酬。找個丹峰弟子求情,備好厚禮,讓他們去與白天權說。如此,這人就能救回來。”

鬼娘子躺在棺材裡,手指微顫。

楚慎行停一停,笑道:“還有另一種路子。等他神魂散完,先用寒玉保他屍身不腐,再找好黃金骨,去求周祿存。哦,也就是器峰的老頭子,把他身體做成傀儡。姓周的沒有姓白的那麼貪,要備禮,隻用備給白天權的一半。隻是這樣一來,能動能跳的人還是不是‘他’,得由你來看。”

“行了,”楚慎行最後道,“莫再裝聾,起來吧。”

他聲音不輕不重,恰似尋常與人聊天。可尾音落下,林中鬱氣驟然一泄,盤踞在此處的鬼氣緩緩散入天地,不會再引動什麼波瀾。

既是聚陰陣,楚慎行便直接把陣型改掉。林木移位,棺材在日光下暴曬。

如此一來,此處隻剩尋常枇杷林。

鬼娘子幽幽從棺材中坐起。

日光照在她麵孔上,可完全沒了夜裡的嬌豔容光。她臉色青白如紙,嘴唇發紫,教旁人看,完全是一具屍體。

青藤纏上棺材。

溫如瑩咬牙:“你與我說這些——”

是什麼意思?!

她捉走了這男人的表弟,這男人卻不殺她,反倒在這兒談天說地,告訴她要如何救人?

溫如瑩又驚又怕,後悔昨夜不該招惹這兩人。可倘若不招惹,梅師弟豈不是必死無疑。

她驚疑不定,此刻色厲內荏。

“你仿佛做不來。”楚慎行打量她,涼涼道:“這般模樣,莫說去東海。恐怕隻要出了這個林子,就要被人喊打喊殺、請人除鬼。”

溫如瑩麵色一僵,眉目透出一絲淒然。

她看著楚慎行,又看他身側,被青藤托起的青衫郎君。

心思轉了一圈,溫如瑩低聲說:“梅師弟是為救我而來,我卻對他行如此苟且之事,實在無顏見人……”

“你不必對我訴苦。”楚慎行打斷她。

溫如瑩張了張口,不知所措。

這人怎麼軟硬不吃?

楚慎行說:“且告訴我,我‘表弟’如今身在何處。”

“我亦不知……”溫如瑩忐忑地說到一半,眼見周側青藤又起,她連忙道:“仙師莫動怒!聽我道來。”

“嗯,你說。”青藤停在半空,楚慎行淡淡道。

溫如瑩極力把自己摘清關係,不再有意耽擱,三言兩語講清:自己麵兒上是宋宅“主人”,可實際上,隻承擔為整座宅子采陽補陰一個用途。有進了宅子的人要跑,宅子會幫她捉人、將捉來的修士送到她身邊。此外,兩邊就再沒什麼乾係。

溫如瑩強調,自己並不能控製宋宅。相反,是她被宋宅操控。

她知道秦子遊此刻上了花轎,但花轎具體在哪、什麼時候來,都不是她定。

“是嗎。”楚慎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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