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草木悄然滋長,在天亮之前,遮住整個洞窟。
草木之靈,加上天地之中遊離的靈氣,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隱匿陣。再有山野妖獸經過,也隻當此地是尋常山壁,想不到其中正躺著一個修士。
唐遲棠離開之後,未再回頭,全然不知道姬卓又經曆了什麼。
天亮之後,李君昊的信符過來。言語之間,頗有些隱晦的炫耀意思,說自己已經布置許多“吉兆”,從紫氣東來到龍翱雲際。他還多問了一句:“師姐,你要回來看看嗎?”
唐遲棠哭笑不得,心道:何來“回”呢?我甚至從未去過秘境中的雲夢。
但聽了李君昊的話,她步子慢慢止住。昨夜下雨,今日山林明淨,多了秋日的微涼。唐遲棠念及昨日遇到的姬卓,又想,自己此前對師妹說,或許這場秘境的關鍵,並非那場持續了十數年的戰役,而在山林……以她這一年有餘的經曆來看,這話實則錯了,唐遲棠承認,比起這些道理,自己離開人群,更多是抱了“逃避”心態。而當下,戰爭即將結束,或許的確可以回去。
雖這樣想,但在信符之中,唐遲棠隻說:“再看吧。”
她心弦鬆了許多,腳步也變得輕快。
……
……
登基一事,可簡可繁。按照李君昊的安排,先編了兒歌出去,“大昌興,秦氏旺”——到十月,有稚童唱著,跑在奉陽郡守府外,無人在意。
一牆之隔,仍然丹霧繚繞。
又接連傳出許多消息。某地十月桃花盛開,某地挖出一塊寫了歌頌秦子遊功德的石碑。林林總總,過些日子,修士們開始上書,請秦子遊稱帝。
按照慣例,總要推拒兩次。這樣走著流程,轉眼到了十一月。領南郡傳來消息,是江且歌接連破了數道柳瑩布下的陣法,儼然已有結束這場對壘的趨勢。另一邊,原先身在蘭曲的劉夫人乘船南下,未帶劉嫻,身邊隻有一個剛及笄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是她侄女,也是劉嫻的表妹。幾年前,劉嫻身懷六甲,來到蘭曲時,這小娘子不過豆蔻之年。到現在,卻是長大了,有一張嬌美麵孔,出落得極好。
都說“死者為大”。劉興去了,那昔日下屬們對他的埋怨、憤懣,就都落了空。對這婦孺,總要照顧。
劉夫人沒被為難,甚至很快融入雲夢的貴婦交際圈中。她新置辦的住處離郡守府極近,隔三差五,就要找理由,往郡守府去一趟。連帶著,秦子遊也見過那小娘子數次。
他聽劉夫人笑吟吟介紹,說自己侄女姓杜,名叫杜漪。說著,杜漪朝他行了個萬福禮,身姿婀娜。
秦子遊見了,視線在杜漪身上停留片刻,淡淡應一聲。
劉夫人看他反應,心頭一喜。
她帶杜漪來,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天底下,最牢靠的,自然是姻親關係——在這一點上,劉夫人與劉興有相同信念。往前,劉興險些被姬卓藥死,但那是因為二者都是男人,爭權奪勢。相較之下,她的目的就很簡單了。不求瓜分權利,隻願在新朝建立之後,依然留有今日風光。
劉夫人有自知之明。
她不考慮“皇後”位置,但也覺得,不能過於“自謙”。自己已經把漪娘接到身邊,精心調養數年,為的就是她能在秦子遊麵前有一個驚豔亮相。
劉夫人身份擺在這裡,過往也時常與趙光等人的家眷通信,有意無意,打探了許多關於秦子遊的消息,知這年輕郎君不愛女色,稱得上潔身自好,到今天,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無。這種情況下,但凡初嘗情`事,那這第一個沾了雨露的女郎,可不得在他心裡占上特殊位置?
等離開郡守府,劉夫人看侄女,愈看愈欣喜。她拉著侄女的手,溫言說:“將軍今日如何看你,你可有留意?”
杜漪聽著,似羞赧,笑一笑,臉頰多了點薄薄暈紅,更添嬌色。
劉夫人看她,又有些感歎,喃喃說:“當初也是接到你姑父的信,要我將你接來,一樣是許給將軍……卻不曾想,不過短短數年,出了這麼多事。”
杜漪便說:“姑姑,莫要傷心了。”
劉夫人靜一靜,調整心態。她在馬車裡坐直身子,撩開旁側窗簾,去看街道。這裡不似經曆戰火,一派繁榮景象。她看著、看著,心中多了些誌得意滿:但凡男人,哪有不愛好顏色的?
又可惜,自己沒有第二個女兒,靜兒又太小。杜漪眼下隻能依靠自己,可往後,若真的得勢,對她來說,恐怕還是母族勢力更好拿捏。
車輪“咕嚕嚕”地滾上長街。郡守府中,秦子遊又處理些事。這樣過了一炷香工夫,他歎口氣,放下筆,承認,自己的確有些不能靜心。
所以秦子遊又起身,準備在郡守府中走走,權當散心。這一走,就回到主院。秦子遊看眼前門扉,心想:這個時候,師尊該在修行吧。
他不該打擾。
可鬼使神差地,秦子遊又抬腳,往內走去。他漫不經心,想:我這也並非“打擾”,這畢竟是我的住處……近來一直被李君昊纏著,聽他說如何在雲上擬出龍影,我聽了一耳朵,其中機關製法頗有意趣,倒是能和師尊聊聊。
想到師尊,秦子遊不自覺地露出些笑影。
院中有棵梧桐樹,高且直,樹蔭繁密。秦子遊神識在上麵掃一圈,確定師尊此刻不在樹上,再往屋內探去。
這一談,發覺楚慎行正盤腿入定。秦子遊腳步便停頓,有些許懊惱:果真是在修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