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楚慎行聽到秦子遊的聲音。
周遭都是金甲沙,師徒二人被埋在其中。楚慎行以自己的護體靈氣庇護住秦子遊,撐開一小片空間的靈氣漸漸縮小,少頃,時隔數日,秦子遊又一次被楚慎行圈在懷中。
這回是秦子遊是背身。楚慎行低頭,唇角恰好就能碰到徒兒耳尖。
他微微一怔,而後冒出一個理所當然的心思:倘若兩人離得太遠,自然是對靈氣無謂浪費。現在這樣,嚴絲合縫地抱住,才是恰好。
原先的略微燥意散去一些,子遊很乖,用神識叫他一句,就再沒有更多話。
倘若他們不是被埋在千尺深的地下,楚慎行甚至覺得當下場麵其實不錯。他與“自己”緊緊依偎,青藤又在袖中晃,在楚慎行分神時,稍稍探出一些,卷上秦子遊的腰。
秦子遊睜大眼睛。
周遭是暴烈靈氣,是不知身在何處的妖蛇。再有,還有自在峰那五人。
他喉結滾動一下,分不出自己是因為環境而暈眩、口乾舌燥,還是因為此刻與師尊過於接近的距離。見師尊不動,秦子遊有點艱難地側頭,恰好對上楚慎行若有所思的目光。
“師尊?”
秦子遊猶豫,又叫一聲。
楚慎行回神。他淡淡“嗯”了聲,看起來並不因當下環境而焦慮,甚至比先前輕鬆許多。
他用藤葉再畫兩張龜息符,分彆放進自己與子遊胸膛。這些之後,護體靈氣再撐開一些,秦子遊的芥子袋從他袖中浮出,楚慎行的手從徒兒腰上放開,秦子遊有細微失落,轉眼,見楚慎行取過五張符紙,指尖凝聚靈氣,在上麵筆走龍蛇。
秦子遊定一定神,知道這是師尊為自在峰五人所畫。在師尊的護體靈氣包裹下,秦子遊狀態倒是比原先要好很多,能維持神智清明。他傳音入密給自在峰五人,問他們狀況如何。
金甲沙中蘊含的暴烈靈氣阻礙了溝通。秦子遊花了點時間,才順利將自己的意思傳遞出去。可從回應來看,自在峰五人狀況卻不好。
他們分隔兩處、陸處安和方君璧在一起,一個築基中期的醫修,加上一個昏迷不醒的刀修,陸處安苦苦支撐,護體靈氣迅速消耗。另外三人要稍微好些,畢竟能相互扶持,可修為畢竟弱,也隻是勉強撐著。
秦子遊再把這些狀況轉述給師尊。
楚慎行聽出他擔心,安撫一句:“我還有些元靈丹。現在這樣,我們被困住,那妖蛇卻也一時半會兒不會來尋。”
秦子遊先不解其意:“師尊,可那妖蛇修為甚高,怎會為這金甲沙所困?”
楚慎行聽了,不疾不徐,解釋:“正因如此。”
當下金甲沙礦,對妖蛇來說,是極好的滋補佳品。而他們幾個修士,反倒是小菜,不值入眼。
楚慎行倒是能夠被“另眼相看”,可和近在咫尺的金甲沙相比,要來尋他,反倒顯得費力。
他們隻用在這時間差裡上去即可。
五階礦洞興許受到影響,但四階往上,多半仍安穩,隻是有些許震蕩。當然,往後,就不好說了。
不過其中時間差,足夠疏散上麵幾層礦洞中的低階弟子。
秦子遊聽著,眉尖的攏起先鬆開些,可轉念,又化作驚疑。
“可是,”他問,“一旦讓這妖蛇吞掉整個金甲沙礦,邊城修士該如何自處?屆時,妖蛇必定實力大增,為禍人間!”
楚慎行:“不錯。”
秦子遊屏住呼吸。
楚慎行下巴落在秦子遊肩膀上,看著畫好的靈符,思索要怎麼樣將這五張符紙遞送給自在峰五人。他不打算用青藤,不過這麼一來,似乎隻能再費些靈氣。
楚慎行暗暗歎氣。
也罷。
他估摸一下自己手中元靈丹存量,帶一點遺憾心情,再度撐開護體靈氣,以此在麵前擴出一條臨時通道。麵前有一處長約一尺的空處,他對徒兒說:“子遊,我們一起走。”
秦子遊正失魂落魄,想:這樣一來,豈不是禍水東引?
聽了楚慎行的話,他抬頭看師尊。兩人改換姿勢,肩並肩往前。金甲沙帶著細微光亮,混合著護體靈氣的微光,加上修士眼力不同,楚慎行能看到徒兒的神情。小鹿一樣的眼睛很圓,卻不似往昔那樣明亮,裡麵帶著踟躕。楚慎行幾乎覺得好笑了,心中多憐愛,覺得子遊這樣憂心於旁人性命、怕牽連旁人,畢竟與自己不同。
楚慎行緩緩說:“子遊,倘若我們不這樣做,結果會是如何?——除去你我葬身此地之外?”
秦子遊一怔,順著師尊的思路往下想。
他到底信任楚慎行,明白:“師尊既選擇這般,就是篤定我們等不到辰火真人到來。不,哪怕他來了,多半也無用處。當今世上,能應對這妖蛇的,恐怕隻有歸元宗幾位峰主聯手。再或者,請宗主出麵。”
但哪怕自在峰真能請動這些人,在那之前,妖蛇也早已吞食了他們幾人的金丹、道基,再進一步。周遭金甲沙礦,一樣不能保全。
妖蛇再度突破,已是定數。
倒不如提早做出決斷,好拖延時間。
秦子遊長歎一聲,說:“我懂得了,師尊。”
他也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此刻一點就透,轉而考慮起其他。
秦子遊:“前麵那會兒,孟瑤道友已經給孟峰主發過信,但想來依舊不夠果決,要請她再發一封……不,即便如此,邊城依然危矣。”隻是能保住往後的地方。
楚慎行聽著,與子遊往前,護體靈氣撐出的空處一樣往前,背後則再被六階金甲沙填滿。
這是個耗費極大的法子。
如果是普通地下,倒是可以用上遁地術。可此處狀況不同,若用遁地術,前後左右無異於銅牆鐵壁,寸步難行。
隻得如此。
秦子遊講話,楚慎行聽著。旁邊有窸窸窣窣聲響,是身軀龐大的妖蛇在這片靈氣濃鬱的靈礦中遊走。偶爾有一刻,護體靈氣外,就是灼灼蛇鱗。
秦子遊果決地:“要請兩位孟道友出麵,說服辰火真人,將邊城修士、百姓撤走!再有,也要給深入炙土之地的修士們發信。”
他們講話,花了些時候,先到陸處安與方君璧身側。到這會兒,陸處安搖搖欲墜,幾乎昏迷,趴在方君璧身上,兩人緊密貼合。見狀,秦子遊再想到方才,自己與師尊緊緊相貼,也能坦然。
楚慎行往前,暫時將護體靈氣再度擴大。這回,他一邊拋出龜息符,一邊咽下一顆元靈丹。
方君璧昏迷不醒,陸處安卻睜開眼,神思恍惚。
秦子遊問:“陸道友,你還能動彈嗎?”
陸處安勉強站起,看一眼四周。他弄明白而今狀況,以一種驚異目光看楚慎行,心中計較:此人多半隱藏了修為。
這絕不是一個築基修士能做到的事!
不過在這些疑問之前,陸處安先說:“我尚可!知竹他們如何?”
秦子遊說:“方才有聯係,他們還能支撐。”一麵說,一麵扶起方君璧,嘗試將人背起。
方君璧身上滾燙,秦子遊察覺到,微微擰眉,憂心忡忡。
楚慎行一眼掃過去,吩咐:“三九,還是讓陸道友來。”
陸處安一怔。
他記起什麼,以一種微妙目光,看向眼前師徒。
原先陸處安覺得,孫道友一心思慕,卻無回應,與自己一般。兩人同是天涯淪落人,合該坐一處喝酒。可現在看……
楚慎行鎮定自若,“你來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