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
有鮮紅的血從劍尖淌落,滴在紫霄掌門衣袍之上。
而後,一股強橫的力量從靈劍爆開,宛若萬千細刀,將他渾身經脈震得粉碎。
“師尊?”
他仿佛聽到有人在叫他。
劇痛之下,意識也變得混沌不清。紫霄掌門嘴唇顫動,嘔出一口血來,打濕了雪白長須。
他看前方那位剛剛歸來的大弟子往前一步,下意識要讓他前來相護。紫霄院可不講什麼徒兒尊師重道、師尊愛護弟子。門中弟子的處境說白了與往生院中的兩腳羊彆無二致,至多披上一層“掌門之徒”的遮羞布。若哪日有需要,這諸多弟子,便都能被紫霄掌門當做盤中餐。
如今他受了重傷,血癮即將發作。麵前的楚慎行,就是極好的滋補。
紫霄掌門要開口。他麵容猙獰,偏偏還要擺出一點慈愛風度。兩者相加,更顯得可怖,自己還猶然不覺,喚道:“慎行,你往前來……”
楚慎行卻停下腳步。
他口中依然叫著“師尊”,可眉目之間並無什麼憂色。
紫霄掌門瞳孔一縮,後知後覺。
有當年老祖宗留下的護宗之陣在,唯有拿了令牌的弟子方能進入此地!
便是真有正道那群牛鼻子偽君子過來,除非趙開陽親自前往,興許能無聲無息地繞過陣法。其他人來了,強行破陣,總有動靜。
再或者,就是和楚慎行從前一樣,跟在身懷令牌的弟子身後,悄然潛入。
紫霄掌門思緒混沌,不止口唇,連眼睛、耳朵,都一起流下血來。
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一個玉瓶從袖口滾出。
楚慎行看到,眸光微動。
他並不往前。
反倒是另一個身影,在此刻繞過紫霄掌門,要去將那玉瓶拾起。
一切都如同楚、秦師徒此前計劃:殺掌門,奪靈丹,將這汙濁之地徹底搗去。
便在此刻,異變突生。
紫霄掌門瞳仁一黑,原先頹喪的神色淡下許多,轉為一種無知無覺的麻木。
他僵硬地抬頭,像是被人操縱的木偶。左臂尚且軟軟垂落,右臂之上,卻湧出一陣猩紅色的光芒,化作腥風,朝那個要撿拾玉瓶的身影擊去。
楚慎行見狀,眼皮一跳。
他唇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半是愉快,半是篤定,想:來了。
在此之前,楚慎行和徒弟曾就“紫霄掌門口中那位活了三千年的老祖宗是切實存在,還是用來撐場麵的說辭”有一番議論。那個時候,秦子遊傾向於後者,楚慎行倒是沒什麼真切想法,隻說莫要大意。
到此刻,大股藤枝從楚慎行袖口湧出,迎頭對上紫霄掌門揮出的一掌。
一紅一綠在空中相撞,卷席著整個掌門大殿、乃至整個紫霄院的靈氣。劇烈的震蕩之中,連紫霄院外的沉濁霧瘴就都被卷入,露出一片少有的清透空氣。
紫霄弟子們不及防備,許多人被靈氣衝到,輕則丹田刺痛、經脈微裂,重則跪倒在地,嘔血不止,換來同門師兄弟們不懷好意的目光。
掌門居處之中,玉瓶尚在“咕嚕嚕”往前。
前麵那番變故來得太急太快,外間人傷重,秦子遊倒是還好好的。他修為高,又有楚慎行額外相護,自然不會有事。
他起先因殿內動靜怔忡,微微擰眉,想:我也不至於那般不警惕。
去拾玉瓶的影子自然並非他本人,而是秦子遊在楚慎行與紫霄掌門說起此前一行、拖延時間時,用符紙折出的一個替身。
他從前隨楚慎行修習了點靈犀之術,如今恰好用上。點了靈犀的紙人自然不及玉明骨所化那樣機靈懂事、宛若活人,但在此刻當個幌子,倒是足夠。
但秦子遊尚未開口,瞳孔驟然一縮。
他感受到了一股強烈威壓,撲麵而來,近乎要將他震倒在地。
這當中,藤枝卷來,扣住他的腰。
秦子遊了悟。他知道,這是另有一股力量加入,不再是自己可以應對的狀況。
年輕劍修的目光轉到一邊,見有藤枝將地麵上的玉瓶收起。而後,那些溫柔停留在他身側的枝蔓往紫霄掌門身上卷去。
秦子遊聽到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知道這是紫霄掌門在藤蔓之中筋骨寸斷,被藤蔓吸食殆儘……
不。
藤蔓退走。
紫霄掌門形同枯骨,屍身卻倒在原地,並未為青藤所用。
秦子遊緩緩眨眼,意外之中,又有了些理所當然。
師尊還記得。
與此同時,楚慎行理一理袖口,微微笑道:“既然來了,便請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