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梭南行。
一路上,梭中修士隻見地麵一片浪潮奔湧。
血池廣闊,不見儘頭。
修士們自忖身份,麵上並不顯露驚疑。饒是如此,在偶爾相聚、談論魔族如何時,話音之中,還是隱隱透出幾分不安。
歸元宗的幾位峰主心態尚好,便是不安,也因修為高深,不會顯露於人前。但輪到穿雲、儒風、自在三門,在靈梭上的時間越長,幾個金丹修士的心緒就越有不寧。
他們此前說要前來,是一時意氣,也是要護住宗門臉麵。若能直接與魔族交戰,那興許等不到後悔的一刻。但到如今,日子一天天過去,天裂卻久久不至。無事可做之下,隻能多想。
靈梭之中,暗潮湧動。
這日,穿雲樓樓主與自在峰的孟峰主相見。
是穿雲樓主特地拜會。兩人身在屋中,四處都布了聚靈陣,上麵擺著上品靈石,算作陣眼。
穿雲樓主看了,先歎一聲:“歸元宗果真大手筆。”
孟峰主就說:“正是如此。”
兩人由此開口,你一眼、我一語,各自試探,誰也不願意先把心中憂慮宣之於口。
等話題漸深,穿雲樓主咳嗽一聲,依然含蓄:“不知孟峰主有無從白峰主那裡聽說什麼。”
他這麼說,是因為孟峰主女兒孟知蘭正是白天權明媒正娶、舉辦過雙修大典的道侶。丹峰上下,都要叫孟知蘭一聲“師娘”。照此推斷,姓孟的與白天權的交情定不一般——至少勝過穿雲樓主與白天權。
孟峰主聽了這話,麵上客氣的笑意絲毫不變,說:“白峰主近來多有勞碌,要將老祖自歸元帶出的靈植靈藥煉為丹丸,哪來的閒工夫與我講事?”
穿雲樓主心中腹誹,想:看來此前聽到消息,說白峰主冷待孟娘子多年,自兒子出生之後,便不曾與孟娘子同席,這話興許不假。
他口中回答:“這倒是真。”而後又說起其他。
穿雲樓主:“白峰主在煉丹,陸峰主仿佛在鑽研魔族血池,”說的是醫峰峰主陸璿,“謝峰主每日忙於照看靈獸,杜峰主、趙峰主、淩峰主閉關修行。餘下宋峰主,依我看,倒是難得的從容人。但他此前遇到那等事,”一頓,“恐怕也不是有事相詢的好去處。”
孟峰主聽眼前人說了一通,讚同之餘,心裡浮出一個人影。
“褚道友所言甚是,”孟峰主說,“歸元峰主皆無心與你我多言,但這靈梭上,另有一人。”
穿雲樓主眼神微亮。
他說:“是了!那日我與此人初相見,孟峰主卻似與他頗有故交。”
孟峰主含蓄地笑一笑,說:“故交是有,隻是並非與我。不滿褚道友說,吾兒知竹,曾與楚道友一同遊曆於西極炙土。”
穿雲樓主聽了,再看孟峰主,目光起了微妙的變化。
孟峰主膝下兩女一子,大娘子與自在峰弟子、刀修方君璧結為道侶。穿雲樓主見過方君璧數次,知道此人也算青年俊彥。但在二娘子的婚事麵前,就顯得頗不夠看。
有了二娘子與白天權的道侶關係,孟峰主無形之中漲了輩分。他不敢讓白天權將自己看作長輩、恭敬相待,但在旁人眼中,孟峰主的確是歸元元嬰尊者的“嶽父”。
這也罷了。如今,此人又說,他那個兒子和楚慎行有一番交情。算起來,又是一個“長輩”姿態。
穿雲樓主笑一笑,慢慢回答:“原來如此。”
兩人說定,轉而去找楚慎行。
孟峰主此前姿態甚高,但真到了楚慎行屋外,還是有些擔心。
好在楚慎行態度還算不錯,聽了他們前來,便讓兩人進屋。
他甚至先敘舊,對孟峰主道一句“許久不見”。
孟峰主聽了這話,心頭稍寬,知道眼前元嬰尊者依然記得知竹此前與他的一番相交。
有這份情誼在,往後再說什麼,都好開口。
孟峰主斟酌:“楚道友,這靈梭南行了有些時候,天裂卻依舊遙遙。照你看來,你我還有多長時間,才能抵達血潮灌入之處?”
楚慎行看他,笑道:“孟道友這是欲與魔族對陣了?”
孟峰主歎道:“楚道友都說魔族修為甚高,我等怕是……”
無力相對。
他不曾說出口,但從神色、語氣看,話中含義又不言自明。
楚慎行淡淡說:“倘若你我不敵,碧元大陸當真淪陷。那往後狀況,隻怕孟峰主也不願瞧見。”
孟峰主聽了這話,牙根發酸,想,按照南疆廣闊,血池要灌滿此地,怕是總要花上三五年工夫。有那道天裂在,三五年後,興許自己已經離開碧元。
這話不能說出口。
孟峰主隻道:“楚道友說得是。”
楚慎行微微笑一下。穿雲樓主又問:“在楚道友看來,你我有幾成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