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紙雀被魔修察覺,但進來一路,他們仍然帶著隱匿符。
魔修會發現愈多紙雀來到這片隱秘洞窟,卻不一定能知道修士們到了何處。
一大股粘稠液體滴落,又因秦子遊身上的護體靈氣,並未碰到他的體膚。
金善曆來寡言,再過一盞茶工夫,又說:“味道變大了。”
他要在此地原有的腥臭之中,分辨新鮮血液的氣息,這需要全神貫注。
此前考慮到這點,秦子遊在安排進入洞窟順序時,特地讓金善走在最終,也好讓他安心做事。
如今,金善說:“不止一個人。”
秦子遊深呼吸。
他們這一路追蹤,自然知道,魔修們一共帶來了八個人質,其中四個人族,四個妖族。
聽了金善的話,另一個人族修士周明雪道:“這是在挑釁。”
知道他們進入了,又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於是將此前的人質一一捉來殺掉,好讓前來的瀾川修士暴露行蹤。
此言一出,修士們紛紛讚同,怒斥魔修心狠手毒。
這當中,秦子遊心頭亦浮起薄薄怒氣。
他與魔族、魔修交戰了八百年,而其他修士堅持了更久。哪怕每時每刻,都有人放棄,有人投敵,有人背叛,有人開始悄悄修習《紫霄心法》,但總有人堅持。
懷揣著對魔族的憤怒,也懷揣著對萬千生靈的不忍。
秦子遊很習慣這樣的怒氣,更知道要怎麼處理。
他深呼吸片刻,已經不受此地濃烈氣息的影響。腳下好像越來越柔軟了,這裡一定有什麼隱秘。他們雖然沒有達成最初前來的目的,但是會有不同的收獲,也算是不虛此行。
而在修士們的議論之中,秦子遊神思遊移片刻,忽而道:“不。”
修士們安靜下來。
孔鐸慢吞吞問:“子遊,你說什麼?”
秦子遊目不斜視,知道愈來愈多的紙雀被粘液扣住,不能前行。但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做出新的紙雀,好讓魔修們確定自己一行人到了哪裡。
因孔鐸的話,秦子遊額外解釋:“你我之中,唯有金道友能分辨出這細微氣味。”
孔鐸眼睛眨動一下,倒是周明雪,先一步想通。
她糾正了自己此前的說法,道:“但魔修並不知道金道友在此處。”
秦子遊說:“對。”
周明雪道:“也就是說,魔修們不會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他們在……害人。”
秦子遊說:“對。”
周明雪:“他們隻是殺了那些修士,為什麼?”
金善補充:“第三個人。”
周明雪:“流了很多血?”
金善停頓一下,才說:“對,很多血。”
周明雪的手指有微微發抖,說:“有魔修在‘進食’?”
金善露出一點困惑模樣,但還是說:“大概……是的。”
孔鐸茫然:“為什麼?如果要吃掉那幾個人,那根本沒必要往前走這一路。如果隻是要殺掉他們,也不至於弄出這麼大的氣味。對吧,豹子?”
秦子遊說:“所以不是他們在吃。”
孔鐸:“那是?”
秦子遊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那是他胸膛之下的血肉,是他全身血液湧向之處。起先很細微,是輕輕的“怦”聲。再往後,聲音一點點變大了,連綿不絕,無窮無儘。
“怦——”
“怦、怦!”
秦子遊瞳孔驀然縮小。
他神識鋪開,籠罩四麵八方。
修士們同時察覺不對。
他們頭上腳下,在這一刻,傳來了一樣的動靜。
是心跳聲。
孔鐸的臉色一點點蒼白,環顧四周。
他看到“石壁”上的粘液一點點墜下,像是從前一樣。在此之前,他們一直覺得,這是因為魔修的存在,讓這裡長出了什麼奇怪的、不為外人所道的東西。但如今,粘液之下,莫名變得柔軟的石壁之中——
都是一樣的。
這不是“石壁”,這裡也不是什麼“洞窟”。
方璐原先抱著刀,盤腿浮於空中。
在她身側,兩個修士對著羅盤,勘察方位,確定各個陣眼所在。
這是一項繁複工作,他們儘心儘力,將各樣天材地寶拋下,好完善陣法。
方璐盯著下方的山巒,眸色忽而一閃。
不對勁。
她張口,說:“吳道友,莊道友——”
兩個陣修在百忙之中回應:“方道友?何事?”
方璐的唇齒有些發乾,但還是能勉強冷靜地講話。
她雪白的衣袖垂在空中,被風吹拂。
腥風卷起了這女刀修的長發,也將她的聲音帶到遠處。
她說:“這個‘山’,是不是……”
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