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以城主對楚慎行的了解,加之觸手靈活行動。接下來,恐怕隻要藤枝取出靈石靈寶,就要被製止。
他不能布陣。
想到這裡,楚慎行身畔浮起一陣風。
——他是劍修。
隻要心中有劍意,便能迎戰。
日影浮出,劍尖直指在白天權胸口浮出的那張麵孔。
於此同時,黑色泥漿已經攀爬到白天權鼻上,眼看要將白天權的眼睛吞沒。
劍氣烈烈,泥漿上的麵孔張開嘴巴,爆發出一陣狂笑。
他滿是惡意,問楚慎行:“你要刺哪裡?”
楚慎行不答,城主卻也不必聽他回答。
麵孔從白天權胸口往前,身後脫出一條長長的蠕動條形。在纏住白天權的同時,城主麵孔往上升去,到最後,與白天權的頭顱並在一處。
他問楚慎行:“你是要傷他要害,還是要傷我要害?”
雖然這麼問了,但城主並沒有給楚慎行選擇的機會。
他掛著惡意的笑容,頭顱一歪,便重新化作軟泥,朝白天權的頭顱覆蓋而去。
眨眼工夫,白天權的額頭、眼睛……連帶最後一根發絲,都被城主吞沒。
吞噬了白天權之後,城主並不為自己塑造人身,而是依然以軟泥姿態出現在楚慎行麵前,滑不溜秋。
楚慎行倒是不因自己並未救下白天權灰心。
他冷靜果決,試探著揮出一劍。
劍尖未至,劍風先行。
楚慎行耳畔怪笑不息,他一律不做理會。然而往後,城主竟是順著劍鋒纏繞而上,直直攻向楚慎行麵門——
楚慎行驀然後退!
藤枝鋪來,擋住魔物。
楚慎行心神一動,青藤在瞬息之間編起一座高籠,將魔物困在當中。
魔物衝撞,楚慎行心頭盤桓無數念頭。許是他的心音太過明顯清晰,秦子遊有所察覺,於是遙遙以心音相詢,問他:“師尊,可要那顆洗髓丹?”
按照楚慎行先前的判斷,殘留的那枚洗髓丹,會令將之服下的修士修為驟跌。
楚慎行正要回答,可魔修突破了青藤牢籠,又一次向楚慎行攻來!
“轟——!”
大殿之外。
秦子遊正以一對十,同時掛念殿內動靜。
他一心多用,識海之中浮過隱約畫麵:白天權癟下的肚腹,將其吞沒的泥漿,還有朝楚慎行攻來的觸手。
畫麵太多太快,秦子遊並未看清多少。
僅僅是這樣,也足夠他暗暗心驚。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師尊的回答。
楚慎行告訴他:“暫且不必。”
短短一句話後,是楚慎行繁複的、一並被秦子遊察覺到的思緒。
——在斬殺宋安之時,宋安的自爆之威,恐怕也能與大乘修士相較。然而那時候,楚慎行吃了對修士有所裨益的一枚變異洗髓丹,便生生壓下了宋安的自爆。
這麼看來,餘下的這一枚洗髓丹,功效可能同樣不俗。
用在此地,未免太過浪費了。
秦子遊聽懂了、理解了楚慎行的決定。
他相信師尊,可依然要有擔心。
秦子遊心跳愈快,喉嚨乾澀,心頭默念:師尊……
一聲之後,周遭樂聲起。
是樂修道友在彈琴吹笛,為碧元修士們鼓勁。
隨著琴音笛音,秦子遊此前的疲憊揮之一空。經脈丹田中的靈氣隱隱充盈,恰似一股暖流淌過其中。
他咬牙,不再多想。恰逢魔修攻來,秦子遊腳下輕點,長劍日影與魔修法器相撞。
激烈靈氣由此爆發,橫掃四野!
周遭境界稍低的修士被這股強大衝力激出,亂作一片。
殿外一片混亂大戰,殿中,仍是楚慎行與城主對峙。
就在方才,大乘魔修突破了藤枝編織出的牢籠,而後消失在楚慎行麵前。
雖不見人影,但楚慎行立於殿上,隻聽四麵八方都傳來魔修的動靜。是殿柱後的一點窸窣聲,也是殿頂上的琉璃瓦脆響。更多的,則是不知來自何方的淒厲叫喊,還有與方才一般、不住響起的細微“咕嘰”聲。
若說殿外樂修的琴聲笛聲使碧元修士靜心,此刻魔修弄出的諸多動靜。便是有意要讓楚慎行心亂,好抓住破綻。
棘手。
楚慎行心道。
他不至於受怪聲影響,依然能冷靜對敵。
可等到他又一次清晰捕捉到魔修蹤跡,以寒鴉刺向城主,那魔頭便在此隨劍而上。
他的所有進攻,都成了引敵深入!
這一次,城主甚至再度顯露麵孔。又因到底隻是一團汙泥,於是麵容扭曲,眉眼猙獰,咧嘴狂笑,問楚慎行:“你還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
楚慎行麵色不動,判斷:這麼看來,靈劍亦要受限。
他擺脫迎麵攻來的魔修。與此同時,藤枝湧動,卷去從側麵朝楚慎行攻來的觸手。
但這樣就下去不是辦法。
楚慎行知道魔修的輕慢。如若不然,一個大乘修士,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像現在這樣戲弄自己,在四下都埋伏了泥漿觸手,像是貓捉耗子。
他也知道,自己可以利用這份輕慢。
無論此魔從前是人是妖,往後又是如何走火入魔。既是修士,便會存在弱點。
楚慎行放開握住寒鴉的手。
靈劍浮於空中,藤枝依然與觸手交纏作戰。
劍修的長發無風自動。
除去陣法與劍法外,楚慎行對煉丹煉器一樣頗有研究。
當下自然不能將那魔物捉住、投入丹爐,但這給了楚慎行一點思路。
從幾次交手來看,城主進攻最大的特點,便是“無形”。
而另有一樣東西,同樣無形。
楚慎行麵前,“砰”得一聲,綻起一簇靈火。
靈火蔓延,以靈氣做燃料。
楚慎行丹田迅速空落,眨眼工夫,就像是要被靈氣吸乾。
可在丹田中的靈氣見底之前,楚慎行袖中,藤枝打開芥子袋,一口氣卷出十瓶極品元靈丹。
丹瓶顫動,徑自碎裂,隻剩丹香浮動。
藤枝掃去丹瓶殘骸,將這上百枚極品靈丹直接吞沒。
從始至終,楚慎行身形不動,可他的丹田重回靈氣溢滿。
靈火熊熊燃燒,順著藤蔓,蔓向泥漿所在的每一個地方。
楚慎行原先不過一試,但他很快察覺,此舉有用!
原先分散開來、化作無數細小觸手的泥漿魔物被靈火包圍,倉皇往一處躥去。
此魔自是境界高深,但他親自將自己切做百千份。如今逃得快了,倒還好說。一旦落後,便會被靈火包裹、煉化,變作一團飛灰。
少頃,便有十數團“泥漿”被燒去。
魔修原先從容的嗓音裡出現尖銳嘶鳴,說:“楚慎行——!你若投降,修我《紫霄心法》,那不出百年,你也會是一城之主!何必耽擱在外,與魔族尊者作對?!”
楚慎行不予理會。
靈火愈發興旺,被燒毀的城主分`身越來越多。尖叫聲也愈發劇烈,震得楚慎行鼓膜發痛,兩股血流順著左右耳道湧出。
烈烈靈火之中,楚慎行的麵孔被映出一種火焰似的彤色。
他看著未被追到的城主分`身再終於聚攏,勉強抽出一個人形。
靈氣風暴從這個人形身上噴薄而出,將往來靈火儘數撲滅。
兩個人的靈氣在此碰撞,誓要將對方碾碎!
境界雖有差距,可楚慎行袖中仍有數百瓶極品元靈丹,城主卻是方從白天權的身體裡擠出。
他吞噬了白天權的身體不錯,白天權的芥子袋中定然也有元靈丹。但單單論及靈丹儲備,白天權定然及不上楚慎行。
若是以武力相鬥,楚慎行會落於下風。但在當下純粹的靈氣之爭裡,隨著靈火燃燒,楚慎行隱隱占據優勢!
到這一刻,寒鴉重新對準魔修所在。
魔修因靈火而無暇他顧,藤枝悄然往前,重新布起陣法。
火焰熊熊燃燒,歸元宗的殿柱殿頂漸有融化之勢。
魔修身在烈焰之中,爆發出一陣淒厲叫喊。這叫喊聲裡蘊藏暴烈靈氣,以至於外間修士都在此刻停滯,不少人經脈寸裂。
楚慎行聽到自己徒兒的聲音遠遠傳來,是說:“醫修救人——!”
秦子遊心中分析:雖不知殿中發生什麼,可方才那一聲尖鳴,不止令歸元修士傷重,一樣讓波及範圍內的魔修傷重!真要說來,波及到的魔修還遠遠多於歸元修士。
這或許是一樁好事。
秦子遊從容,在心中劃出不曾受傷的修士,重新調整歸元修士陣型。
他遊刃有餘,楚慎行便不再掛念。
殿中,城主在靈火焰心掙紮。
楚慎行身側一樣有靈火燃出,儼然是魔修的報複。
劍修的確感受到了其中駭人的熱度,然而身前魔修不曾煉丹煉器,對靈火的掌控能力遠遠不如楚慎行。又在劇痛之中,堂堂大乘修士,竟不敵區區合體前期,無法讓靈火長久成形!
察覺這點之後,城主勃然大怒。
再有靈氣動蕩,竟是城主強行伸展身體,將在自己體外燃燒的靈火儘數吞沒!
歸元大殿被分作兩半。
一方藤枝湧動,另一方,則是龐大的、純粹的黑暗。
城主的身形從這片黑暗之中浮出,陰冷地注視著楚慎行。
貓捉耗子的遊戲結束了。
城主抬起手,在自己身前輕輕一扇。
寒鴉劍從楚慎行手中飛出,落在殿柱之上!
城主又一次抬手,虛空一抓。
數段藤枝被他抓住,連帶其中靈石靈寶,一樣粉身碎骨!
楚慎行眉間攏起,還要再有動作,可城主完全不耐。
隻見這片龐大黑影往前撲去,竟是將楚慎行直接吞沒其中!
外間,秦子遊強烈心悸。
他有所察覺,驀然回身,看著大殿方向。
隻見黑影湧出,唯獨不見一絲翠色。
秦子遊目眥欲裂:“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