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隨著青藤汁液混入魔修經脈,楚慎行鮮明地感覺到,所有魔修都在須臾之間虛弱下來,
一身修為都被抽走。這還不算,簡直像是連骨頭也被一並抽去。
楚慎行放開了對魔修們的控製。
魔修們一一從天上墜下,堆在一處,各個口歪眼斜,動彈不得。
秦子遊驚道:“這還不是他們血癮發作的時候——師尊!”
往後,還用得著因戰事發愁嗎?
秦子遊眼睛發亮,轉眼,再想到楚慎行此前的一點思慮。
秦子遊眨了下眼睛,原先的雀躍一點點淡了下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
然而,這畢竟是值得高興的事啊!
秦子遊的唇角還是悄悄勾起。
再往後,楚慎行等人離開程府內院,去往程玉堂夫婦此前照料過的靈植園。
雖然確定了變異紫清藤的作用、模樣,但楚慎行還是抱著一點疑慮,想知道,紫清藤究竟是如何變異。
回蹤陣又起,這一回,秦子遊已經能夠確認要回到的時間。
就像是程玉堂在玉簡中記錄的那樣,隨著莫浪愁的魔修身份被旁人察覺,夫婦二人要麵對一波又一波的追殺。其中一名劍修,便在紫清藤旁施展功法。
因有靈氣摻入,回蹤陣中的畫麵很快變得模糊。饒是如此,楚慎行等人依然想明:思過崖下的罡風,原先就與劍修劍氣有相似之處。如此看來,一切的確是“偶然”。
他們原先來到蘭曲,是想要找到紫清藤的具體模樣。到這會兒,算是得償所願。
至於為何程玉堂夫婦還要以丹爐相助,楚慎行的藤枝卻能直接起到效用,也很好說。
程玉堂夫婦發現的紫清藤不過幼苗,僥幸變異的更是矮小的一株。到楚慎行這裡,楚、秦二人心中清楚,以楚慎行如今的修為,哪裡是程玉堂夫婦種在花盆中的紫清藤可以抗衡?
白皎、程雲清對此隻有模糊念頭,但看楚、秦師徒理所應當的態度,便也知道,楚道友所帶的紫清藤,的確更有不同。
有了結果,程雲清詢問:“楚真人!以碧元如今的狀況,我歸元已經可以自行掃清門戶。往後,真人你——”
還要留下來嗎?
還是就此離開,好讓變異紫清藤發揮更大效用?
想到後一句話,程雲清的心臟“怦怦”跳動。
她的目光在楚慎行袖口隱約透出的葉片上流連,多少懷揣豔羨,想:假若我也能收服這樣一株妖藤,往後,便是真的再也不必擔心什麼。
但事事時也命也,程雲清隻是遺憾,卻並未多想。
她滿心期許,想到魔修被掃除一空,魔族一樣無所遁形的未來,心馳神往。
楚慎行聽過,卻有沉吟。
他自然不介意去到更高的戰場,可問題是,假若當真去了,他要如何保證,自己是安全的?
在尋常大千世界,作為合體期修士,楚慎行不必再有憂慮。可再往上,那些天極世界中,與魔修相鬥的金仙境、至道境修士,該如何看待楚慎行?
一個為他們帶去好消息的“修士”?
還是一個可以以靈氣飼養,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工具”?
想到這裡,楚慎行視線往上,望向天際。
他心裡冒出一個古怪念頭。
“程小友不必憂慮,”楚慎行看她,在程雲清帶著疑惑的目光中,篤定說:“我與子遊,自是再將你和白小友送回歸元。”
程雲清:“……”
眨巴兩下眼睛。
她曆來聰慧,但到如今,也有些摸不清楚楚慎行有何用意。
但出來一趟,總歸是一件好事。程雲清已經可以暢想,往後掃除魔修,自己去往其他大千世界,再做曆練。
她笑道:“那便多謝楚真人了。”
並不多問。
楚慎行說:“今日之事,程小友、白小友,還是勿向旁人提起。”
程雲清聽到此處,到底“咦”了一聲。
她懷揣狐疑,可被楚慎行注視著,念及對方修為境界,到這裡,還是隻能說一句“是”。
楚慎行麵上始終不太能看出喜怒。如今聽她答應,同時也拉著白皎答應,楚慎行反倒笑了下,說:“那便勞煩就程小友了。”
程雲清口上說著“怎敢”,心頭卻悄然擦過一點冷汗。
她此前隻是作壁上觀,看魔修被楚慎行駭到,隻覺得痛快。可等到麵對一切的人成了她自己,程雲清終於知曉其中厲害。
與此同時,她再看秦子遊,不由露出些許敬仰目光。
秦子遊被看得莫名其妙。
程雲清心道:回想過往時日,倒是時常看到楚真人對秦仙師和善而笑。這兩人是親密道侶,師徒反倒是額外關係。想來,在秦仙師看來,楚真人此番神色,總有不同意味。
秦子遊心頭:“……師尊,程小友好生古怪。”
楚慎行聽過,低笑一聲。
秦子遊眼睛睜大一點,看他。
楚慎行搖一搖頭。
這師徒二人定是說了什麼,隻是不為外人所知。
程雲清看在眼中,心頭思緒紛飛。
楚慎行拋起靈梭,一行人上到其中。
秦子遊站在舷上,手臂伸出,掌心向下,輕輕一提。
他分明是虛空動作,可那個帶著瑩瑩亮色、宛若籠罩著程府的碗一樣的靈陣,就這樣被他“提起”。
原先湧來構築陣型的靈氣被秦子遊虛虛握住,再隨著他掌心攤開,往四麵八方散去。
血池重新湧入,險些淹沒了仍然在府中徘徊的程氏族人。
自然又有一番兵荒馬亂。在這之中,程四郎抬頭,隨即愕然。
他看到了一艘靈梭!
這靈梭,對於歸元弟子而言,隻是尋常。可在程家弟子看來,已經是神仙事物。
他啞然,想:原來雲清姑奶奶果真過來了。
程四郎思及此處,要再開口。可一個恍神工夫,靈梭已經消失不見。
程四郎略有失神。
到他這一輩,蘭曲世家依然屹立不倒,可相互傾軋之中,程家也不複昔日風光。到如今,能說出去的,唯有一個雲清姑奶奶。可程家人之中,總有人心虛,想到百年之前,他們是如何對待程玉堂夫婦。
此前猜測程雲清歸來,程家人心頭便有希望,覺得程雲清興許摒棄前嫌。可如今來看,雖不知姑奶奶有何目的,總歸卻與今日的程家人無關。
都說修行之人,要斬去愛恨。程四郎原先還不知這話有何深意,可在這一刻,他忽而明白:姑奶奶的塵緣早已斷去,回來程家,甚至無心“報複”,隻是不願相見。
這才是真正放下,兩邊再無乾係。
程家是否有未來、有往後,都看他們自己了。
靈梭仍是行了十日,回到歸元。
往來一共二十日。這二十日中,歸元弟子忙忙碌碌。一來,是重新休整力量,二來,就是商議如何重建師門。
宋杓每日忙碌。楚、秦師徒歸來時,聽聞他正與幾位峰主議事。
楚慎行也不心焦,便帶著徒兒,一同在天霞樹下喝茶。
白色花瓣慢慢飄落,周遭又有仙境雲霧。
細細想來,這竟是多少年中,師徒二人第一次在此處看山看雲。
秦子遊心念一動,記起:“師尊,你曾經說過,當年興昌去前,曾經與你一同山上,他為你彈過一曲。”
《折柳曲》。
楚慎行聽到,說了一句“是”。秦子遊便取出那把舊笛,說:“他喜愛彈琴,留給我的卻是一把笛子,”想來,也是因為從前西行,他隻見過吹笛子的張興昌,卻無緣得見樂峰奏琴的張仙師,“……也不知道興昌究竟留了什麼。”
秦子遊此前也欲和楚慎行說起此事。隻是當時仍在雷澤大世界中,剛拿出舊笛,就想到程雲清那枚玉簡,話題就此錯開。
到如今,總算再度記起。
楚慎行含笑,說:“不妨聽上一聽。”
秦子遊觀察笛子上的禁製,同時歎道:“也不知道興昌往後有無聽說孫胖的事。”
到底還是悵然。
楚慎行還要開口,卻察覺身側靈氣變動。
他側頭去看,原是宋杓出現在身側。
宋杓的出現,打斷了師徒二人對話。
他自是不知曉楚、秦師徒此前在說什麼,如今一並坐下,問:“此去蘭曲,不知楚道友有何收獲?”
秦子遊心頭略有遺憾,但也不算介懷。
他又收起舊笛,取出靈茶,為楚慎行、宋杓倒上。
此地有花有雲,算是好風景。
花下雲間,楚慎行端起茶杯,輕輕一抿。
茶水入喉,靈氣躍動。
楚慎行看宋杓,心想:這興許是我能問他的最後一個問題。
楚慎行道:“是有收獲,隻是收獲太大,怕是懷璧其罪。”
宋杓眸色微動。
他低聲說:“楚道友便當真這麼信我?”
楚慎行微微笑了下:“這麼說來,宋掌門確有頭緒。”
宋杓久久看他,回答:“思緒——卻是沒有。我不過小小元嬰,怎能對楚道友有所幫助?”
楚慎行說:“不是元嬰,便可以了?”
宋杓閉了閉眼,說:“逍遙老祖待小輩最是寬厚。若真有難事,楚道友不妨找老祖一問。”
話音出口前,宋杓以為,這話很難講出。
可說出口了,他才發現,一切都順暢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