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大廈裡站滿了考生, 一眼望過去,大約有幾百號人, 臉上全都寫滿了緊張。
這種一級考試對於這些美食係的學生來說, 雖然隻是最低級的一層考試, 考過了也頂多相當於美食品鑒師助手的水平,隻相當於踏入美食行業的門檻罷了。
可是這考試非常難, 這資格控製得十分嚴格,每年通過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且以往每年通過的那十來人都是考了七八年、都已經二十出頭的學生。偶然能出一個少年時期就考過的, 都可以被誇張地吹成天縱奇才了。
因此上一世這時候,姐姐作為全校第一個, 十七歲的時候考上的, 自然風頭大盛。而謝糖記得, 姐姐考過,正是在奪走了外公給自己的玉石之後。在那之前,姐姐是考了兩三年都沒有任何能通過的跡象的……
謝糖隨著從大巴車上下來的隊伍, 進了大廈裡麵。
她隔了會兒才回了一次頭,見柏油路麵被曬得空蕩蕩, 陸晝已經走了, 她才鬆了口氣。方才發生的插曲多少在她心中掀起了波瀾。
她想, 陸晝那麼驕傲, 前腳剛幫了自己, 後腳就被自己再一次這樣直截了當、毫不拖泥帶水地拒絕, 肯定會自尊心受損、氣惱無比, 說不定再也不會搭理自己了。
這樣一來, 反而讓謝糖放鬆許多。
其實重生回來以後,謝糖對於上一世海嘯中發生的那件事、和陸晝之間的那些糾葛,看淡了許多。
一個人即便再喜歡彆人,也沒有資格央求彆人對自己付出同樣的感情,這一點她是明白的。
所以上一世的她,也談不上怪罪和怨恨陸晝,即便他答應自己的事情沒有做到。
可能,就隻是對於等待和仰望了那麼久的陽光遲遲沒有來,有一些意難平和絕望罷了。
而這一世,她有了朋友,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希冀,她未來的計劃裡再也沒有陸晝。她反而像是掙紮出了什麼枷鎖一般,終於能夠輕裝上陣。
……
這樣想著,謝糖定了定神,竭力把剛才的事情忘掉,找了個靠玻璃窗的角落坐下來,拿出書本複習。
這次一級考試她非通過不可,通過了才可以讓甜品店的事情順利進行,才可以早點羽翼豐滿,離開謝家。
比起謝糖的堅定,和她一同來參加考試的學生們卻是十分緊張,尤其是看到等候大廳裡這麼多人,而今年的通過名額又隻有十個,都頓時覺得和去年一樣自己沒什麼希望了。
謝翩躚同樣如此,可以說謝糖也出現在這場考試中,把她的心緒全給打亂了。她本應該認真複習的,但是盯著資料上密密麻麻的筆記,完全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氣急敗壞,自己這個妹妹為什麼變化這麼大。
原本對自己毫無威脅的,甚至隻是用來襯托自己的,可卻突然有一天走到了陽光底下,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這讓謝翩躚心中焦慮又刺痛。
……這就導致她忍不住隔幾分鐘抬頭看一眼謝糖。
就在距離實踐科目進考場隻有五分鐘了的時候,她才看到從大廈外麵出租車上狼狽跳下來的李子航,學校附近不好打車,李子航想必是費了一番功夫,衝進來時一個踉蹌,都快急死了。
但幸好還沒開考,李子航大汗淋漓,狂喘粗氣,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劇烈,他簡直快脫水了都,朝著同校同學衝過去:“誰買了水,快,借我喝一點,我太渴了。”
要是換作之前,李子航樣貌不錯,很多女生都願意和他曖昧一下,都會主動笑著遞上。畢竟大家都會帶兩瓶礦泉水什麼的。
即便是車上那幾個男生,也和他關係不錯。
可現在——
他一靠近,大家瞥了他一眼,又互相看了一眼,麵麵相覷,居然都默默散開了,完全沒有和他過多交流的意思。
開玩笑,得罪陸晝還是得罪李子航,這難道還能是個能選的選擇題?整個學校都是陸氏產業,誰願意惹上陸晝啊?就算不是因為這個,陸晝那含著金山長大的人狂妄傲慢又睚眥必報的,也不好惹啊。
有個男生有點幸災樂禍地說:“和你也不是很熟吧……乾嘛把自己水給你啊,那邊不是有冰櫃麼?你自己去買啊。”
李子航臉色都青了,操他媽,牆倒眾人推是吧,可他大庭廣眾的也不好發作。
他狠狠扭頭看向玻璃窗邊的謝糖,見謝糖看也沒看他一眼,還在鎮定看書,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這賤貨,給臉不要臉,不就是調戲她兩句嗎,自己做錯什麼了,她居然害得自己這麼狼狽。
捏了捏拳頭,李子航咬牙擦了下汗,跛著腳自己去冰櫃旁邊買了。
一邊開櫃一邊打量著謝糖,他隻覺得越看越惱火,他撩妹無數,就沒見過謝糖這麼不為所動的,這也就罷了,她居然還能搭上陸晝?害得陸晝針對上了自己,隻怕接下來自己在學校的日子不好過了。
謝糖這張臉清冷絕倫、這氣質的確不錯,無可否認,但是經過剛才在公交車上被直接踹下去的那麼丟臉的事情以後,李子航哪裡還能對她有什麼想法?
有想法也全都是滿肚子丟人的怒火,想報複回去的想法。
李子航這點反應當然落在謝翩躚眼中,她現在滿心都是對謝糖的忌憚,害怕謝糖超過自己,她見李子航盯著自己妹妹咬牙切齒的,她不僅沒有感到不快,反而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
她連忙調整了下表情,整理了一下準考證,走了過去。
李子航正煩躁地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就見謝翩躚朝自己走過來。
他還以為謝翩躚是來替她妹妹抱不平,羞辱自己的,冷笑開口:“怎麼?”
卻沒料謝翩躚對他笑了笑,仿佛很理解似他:“剛才的事情我給妹妹說聲對不起,她太敏感了,而且陸晝來了,也不能怪她嘛,對了,你趕到考場倉促,準考證帶了嗎,再檢查一下吧。”
李子航愣了一下,有些訝異地看了謝翩躚一眼。
不過不得不說,其他考生同學都對他落井下石,謝翩躚還這麼落落大方地給他道歉,還提醒他帶準考證,這就像是雪中送炭,讓他心裡生出一股感動和異樣的情愫。
之前謝翩躚也拒絕了他,可是拒絕得也很委婉,甚至還衝他笑得那麼溫柔。
可是謝翩躚的妹妹謝糖呢,當眾給他難堪不說,居然還讓陸晝把他打一頓。
兩廂對比之下,他簡直覺得謝翩躚真不愧是女神。
他鬆了鬆臉色,抱怨道:“謝翩躚,你和你妹妹性格真不一樣,像你這樣優秀又大方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冷冰冰清高的妹妹的,我一根手指頭都還沒碰到她好嗎,結果不由分說就對我冷臉!真太他媽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謝翩躚歎了口氣,幽幽道:“你彆怪她,誰讓家裡一直那麼寵我妹妹,我……”
她欲言又止,像是意識到什麼,沒再說下去。
可李子航看到她臉上頓時黯然的神情,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什麼。
難道她家裡比較寵愛謝糖?所以姐妹倆性格才這麼不一樣?也是,本來生了兩姐妹,一般都比較寵愛小的那個嘛。謝翩躚這麼優秀,還這麼溫柔懂事,說不定就是因為在家裡被妹妹欺負慣了。
李子航不知道謝家的事,但這一瞬間,本來對謝糖隻有三分的惱怒,簡直變成了七分的惡意。
他皺眉道:“不關你的事,是你妹妹太過分了,我會幫你的。”
謝翩躚愣了一下,連忙擺手:“你可不要針對我妹妹,她隻是不懂事。”
現在還這麼幫著她妹妹,李子航看著這麼善良的謝翩躚,都覺得不忍心了。
這時終於要進考場了,李子航道:“我先進去啦。”
謝翩躚柔柔地笑了笑:“好。”
李子航也衝她安撫地笑了一下,才轉頭朝著謝糖那邊狠狠看了一眼。
無論如何,公交車上被當眾羞辱、被趕下車的仇,他肯定得報的,剛好,也替謝翩躚教訓教訓這個妹妹。
謝翩躚沒急著進自己的考場,她特地看了眼李子航的考試位置,下午的理論考試,他和謝糖是在一個考場的。
她食指指甲掐著大拇指,心頭大石卻稍微鬆了鬆。
——隻要李子航能幫自己乾擾謝糖考試,那謝糖本來水平就不如自己,還怎麼可能通過一級考試?
……
還沒進考場之前,謝糖眼皮子就直跳,她一扭頭就看見姐姐和李子航在那裡說話。
謝糖幾乎能夠猜到他們在說什麼,他們不知道謝糖已經經曆過上一世,所以對他們每個人的性格都了若指掌,包括這個李子航。
如果謝糖沒有記錯的話,上一世李子航被一個女生拒絕,惱羞成怒,差點騙那個女生去那種聲色場所,幸好,後來沒有得逞。
像是李子航這樣心胸狹窄的人,剛才在公交車上,被自己冷臉,又被陸晝扔下車,被全車人看著,顏麵全失,怎麼可能不記仇?這筆賬,他全都會記到自己身上。
方才他扭頭看自己那一眼陰陰的,謝糖就覺得他可能會在考場中做什麼手腳。
畢竟上一世,李子航雖然成績不錯,但人品非常不好,在考場中乾擾其他人考試的事情,他絕對是做得出來的。
而在性騷擾那件事情還沒有暴露之前,大家完全被他的一副高大陽光的好皮囊給欺騙了。
……
這次考試對謝糖實在是很重要,她一向是個謹慎的人,怕待會兒會出什麼事情,於是,在看著李子航走進去以後,抿了抿嘴唇,並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轉身去,找了正站在走廊上數卷子的監考老師。
走廊上有兩位監考老師,一男一女。
男的那個小個子,看起來還挺紳士,滿臉溫和。而女的那個卻穿著露膀子的吊帶衫,顯得較為魁梧,而且大概是法令紋太重、眼白太多的原因,顯得十分凶。
考生從這裡經過被這個女監考老師看一眼,都覺得是在瞪自己,忍不住害怕地繞著走。
這兩個監考老師不認識謝糖,但謝糖卻認識他們。
尤其是這位女老師,雖然看起來凶,但謝糖知道,上一次她上了新聞案件,在一場實驗操作中,為了保護兩個操作失誤的學生,她的胳膊都被炸傷了,不過好在沒什麼大礙,之後送進了醫院。
但是看了新聞的報道之後就會知道,這個女老師,其實是一個非常正直、關愛學生、以及很有職業素養的人,和她又凶又喪的外表看起來一點都不符。
反而是那個看起來和善的小個子男老師,倒是有點不負責任。
謝糖走了過去,叫了聲“老師好”。
監考的女老師姓楊,有點詫異地扭頭看了謝糖一眼。
她和身邊的男老師站在這裡,這些考生有什麼問題要問,也都會一湊過來就被她一臉凶相給嚇退了,都轉而去找身邊的男老師了。
尤其是女孩,都圍著男老師。
搞得身邊男同事不厭其煩,抱怨著想早點監考完離開,但是,這個女生居然先來找她?
她轉過頭,看了麵前的少女一眼,少女穿著白棉布裙,頭發妥貼地彆到耳後,看起來有很乖,她不自覺多了幾分好感,問:“什麼事?”
……
第一場考實踐,給出的主題相當文藝,“讓壞掉的食物起死回生”,考場裡的學生們拿到這個主題,全都一臉懵逼。
操作台麵前要麼是臭了的食物,要麼是化成一團的甜品,簡直讓大家不知所措,這什麼意思啊?去年考試是“和母親相關的食物”,大家還能憑空發揮,今年主題怎麼越來越抽象?
大家忍不住緊張地議論紛紛。
監考老師一進來,她黑板擦往講台上一拍,勒令考生全都鎮定下來:“自己操作自己的,不要到處講話!”
這女老師本來沒什麼表情的時候就已經夠凶了,現在黑著一張臉,簡直就像女羅刹一樣。
考場裡麵的人打了個寒噤,頓時沒人敢發出聲音了。
謝糖低頭看著自己麵前快要發黴的蛋糕,心裡很快就有了主意。
其實她們所學的美食這一行,並不是單純的做做菜、做做甜品就行了,就像是汪教授,他研究的更多的就是美食和人類腦中多巴胺的關係,可以說是對人類心理學、社交學,各方麵都有涉獵。
所以說他們這一行的美食並不能單純的和食物、做菜劃等號,而更像是一種把美食當成油畫、雕塑、插花等同類藝術的鑒定和欣賞。
而在具有鑒定藝術的能力之前,自然得先躬身操作,明白每一道美食是怎麼製造出來的。
這也就是實踐科目的意義所在。
謝糖上一世就已經通過了一級考試了,所以麵前的題目對她來說當然隻是小case,她很快就有了靈感,她知道一級評委中心的評委想看到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