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彆墅大得有些可怕,磚塊鋪就的車道兩側燈光異常清冷,車子緩緩在車庫停下,天色都已經全黑了。
陸晝下車時,握著車門的手指攥緊發青,他腳步頓了一下,往彆墅方向看了眼,才冷著臉走進去。
小趙有些不放心,但是也不好跟著進去,便留在車庫裡洗車。
客廳很大,但同樣空曠無比。
沙發上坐著一個長卷發的女人,並不像彆的豪門太太那樣穿金戴銀,反而顯得有些樸素,甚至是憔悴,側臉蒼白,她垂著頭,認真注視著什麼,嘴唇輕微哆嗦著。
陸晝冷冰冰的視線落在她蒼白以及這兩年已經生出皺紋的脖頸上,漆黑眼睫神經質地一抖,可隨即表情更加不耐煩。
他將書包重重扔在沙發上,抱起手臂,並不上前,遠遠打量這個女人:“你怎麼又來了?”
聲音因為重感冒的緣故,透著濃濃的沙啞,但也無法掩飾其中的不耐。
聽到動靜,女人才驚喜回頭:“小晝,你回來了?”
她轉過身,陸晝的視線這才得以越過她,落在她手中的東西上,當看清那是什麼,陸晝臉色更加發冷,一雙眸子沒有溫度,令人發寒。
他走過去,拿走女人手裡的相冊,轉身便扔進了垃圾桶。
女人渾身僵硬,表情慢慢變得失落:“說好了三年能來探望一次,所以我今天一直在這裡等——”
陸晝轉過身,沒什麼表情道:“現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小晝,你不要這樣,我好歹是你母親——”
陸晝諷刺嗤笑,臉上神情冷得可怕,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胸膛劇烈因為出離憤怒而劇烈起伏一下,可靜默片刻後,又冷笑一下,變得無所謂起來。
“是啊,拋棄孩子,和人私奔,還將親生兒子關起來,和陸家爭奪財產的母親。”
陸晝睨著她,似嘲非嘲:“這樣的母親,我真是寧願沒有。”
顧婉之望著麵前的少年,因為他的話,而變得臉色煞白,她嘴唇輕顫,卻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陸晝的性格,偏執固執,感情濃烈。當初將他留在陸家時,顧婉之以為,總有一天他會原諒自己,即便當時沒有原諒,可時間總會磨滅這一切。
可是沒有,六年前,三年前,每次來,這孩子都對她的背叛恨入骨髓。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可她也不想走,陸家規定她隻有這一天的時間可以探望他。
她抬頭看了眼時鐘,已經九點了,就隻剩三個小時。
“不管怎麼說,你可以坐下來陪媽媽一會兒嗎?”顧婉之眼裡蓄滿了淚水。
陸晝冷淡疏離地看著她,看著她三年不見,已經逐漸顯露的老態,覺得紮眼得很,胸腔中無端湧起一股濃濃的、無處發泄的煩躁。
陸晝忽然拎起書包,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
這女人賴在這裡不走,那麼他走就是了。
陸晝麵無表情地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站在貨架麵前,掃了幾包薯片,然後去拿飲料。
隨意拿了幾瓶後,懷裡的薯片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撿,飲料又滾落下去,軲轆滾到了貨架底下縫隙裡。
陸晝忽然用力抹了下臉,渾身散發著火氣和躁意。
他暴躁地把一堆薯片扔在袋子裡,半跪在地上,狼狽地伸長手,去把飲料弄了出來,然後去前台結賬。
結完賬以後,抱著一堆吃的,坐到玻璃櫥窗高腳座前,拆開一桶泡麵。
期間向宏打了通電話來,陸晝啞著聲音敷衍了兩句,便掛了,不大想讓人知道他在外麵,更不想讓人知道他家裡的事情。向宏和關宇,他身邊的好友都不了解陸家。
他掏出手機,翻著列表,有點想打給謝糖,可修長的手指按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猶豫了下,到底是沒有撥打過去。
打過去,她估計也不會接。
時針轉到十一點多的時候,又開始下起了大雨,夏末本來就多雨,地上的暑氣被一蒸,空中又悶又潮又濕冷。陸晝又走到貨架上拿了包抽紙,揉了揉發紅的鼻尖,茫然地看著外麵空蕩蕩幾乎沒人的街道。
家的意義對於陸晝而言,是一片空白。
從某個程度上來說,他和謝糖一樣。
所以那一天,他弄來謝糖的檔案,了解到謝糖在家裡的處境之後,他的心情複雜、焦灼、陰霾密布。
那一天,校外的太陽底下,他看著地上自己的倒影,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多少有點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