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於顧婉之沒有太多印象,畢竟近十年來也隻見過三次,但是幼年的事情,卻猶如揮之不去的陰影,在他偶爾出現的噩夢裡久久糾纏。
如果說那個被美人魚所救的夢,是一個得到救贖的美夢的話,那麼在那之前,他常年在這個所謂的母親給自己帶來的陰霾泥沼中掙紮。
還是小孩子的陸晝便大多數時候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玩積木。
空蕩蕩的房子能有什麼聲音呢,除了電視機的背景音,就是積木掉在地上的清脆響聲。
每天見到的不是保姆,就是司機。對陸父的印象比顧婉之更淺,畢竟這人每天不是飛機上,就是剛下飛機,或是公司裡,威嚴、冷漠而又無情。
大概顧婉之也受不了這種壓抑,於是後來和某個男人私奔了。
那天保姆也不在,她留了陸晝一人在家裡,她走前沒有關窗戶,小陸晝發著燒,半夜迷迷糊糊瘋狂做噩夢,燒到脫了水,差點燒出什麼毛病來。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來工作的保姆發現,才送去醫院,因為肺炎住了一個月。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之後的陸晝,被人從醫院帶出去,在一處黑屋子裡,關了整整五個月。那時陸晝太小了,如今對那件事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晰,隻留下殘破的,餓、痛楚、冷、害怕的印象。
等後來才從陸父嘴裡知道,原來是顧婉之和她私奔的男人將自己關了起來,試圖綁架親生兒子,要挾陸父分她財產。
可笑到陸晝都笑不出來。
不過,之後顧婉之便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裡,不知道是不是要到了錢,便遠走高飛了。
最後,仍然是留下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冷清的彆墅裡,度過無人問津的少年時期,直到現在。
有一次陸晝去向宏家,見到他們家吃早飯,原來是有一大群人的,碗碟筷子交錯的聲音,熱鬨,有家的氛圍。
陸晝很喜歡那樣的氛圍,忍不住多去了幾次。
之後向宏開玩笑地抱怨,自己一直帶陸晝回家玩,什麼時候陸晝才能邀請自己和彆的朋友去他家,順便見見傳說中的陸氏企業的陸父。
陸晝聞言,眼皮子一跳,假裝若無其事道:“我爸爸很忙。”
但他知道,並非忙,而是壓根不在乎自己,所以更不會為自己抽出時間來見一見自己朋友。
從那之後,陸晝再不敢去向宏和其他人家裡了。
向宏再邀請,他隻打著遊戲,傲慢地嗤笑道:“你家裡那麼多人,吵死了,我才懶得去。”
陸晝也沒舉辦過生日宴,圈內人都隻道陸家人低調,錢財權勢都有了,怕過於張揚,才低調行事,然而圈內誰不知這動一動都要地震幾尺的陸氏企業?
但是隻有陸晝知道——
陸父生性冷漠,且憎惡他母親,是從沒提起過給他辦。
陸晝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請一群朋友去吃飯,唱歌,完了還得自己一人回冷清的彆墅,落差太大,不如不請。
頂多也就是和向宏他們吃飯時,自己默默給自己碗裡多加幾筷子喜歡吃的肉罷了。
所以,陸晝倒是在這群富二代裡,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但若是向宏等人問起他生日怎麼過的,他必定會懶洋洋道:“還能怎麼過,家裡人一起吹個蠟燭就算了,年年都有這一天,那麼麻煩乾什麼。”
……
陸晝吃著泡麵,漫不經心地嘲笑自己,他一開始還以為謝糖喜歡自己呢。
畢竟,以往她總是偷偷看自己,無論是清晨校門口,還是上午跑操,還是國旗下講話。
還有那天,自己受傷她拎著傷藥來,自己對竹筍過敏,她都知道。
而且,她那樣像夢裡,拚了命對自己好的小美人魚。
夢裡那樣濃烈的情緒和感情,是陸晝從未體會過的。那天半夜他從那場無比真實的夢境中醒來,全半段夢境令他嘴角上揚,後半段卻令他胸口窒息。
但他的確在那場幻境般的夢中,感覺到幸福過,因為被人深深喜歡著,甚至是用生命去保護。
……但是後來才發現,自己自作多情。
現實中,不存在這樣一個深深喜歡自己的謝糖,也不存在深深喜歡自己的任何人。
陸晝輕輕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泡麵吃了沒幾口,便失去了胃口,他將泡麵連同叉子扔進一邊的垃圾桶裡,沉默地望著外麵的大雨,劈裡啪啦,劈裡啪啦。
幸好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時,不然他還真無處可去,簷下的燈光透過櫥窗玻璃,照在他漆黑眼底,晦暗不清。
……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