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糖跟著陸晝進了電梯,電梯裡燈光慘白,隻有他二人,陸晝這段日子雖然清瘦不少,但身形仍然高大,謝糖站在他身邊,感到一種近乎壓迫的感覺。
謝糖忍不住抬起頭,視線落到陸晝身上,方才在路燈下,沒能仔細瞧他,現在燈光亮起來,才發現他靜默著一張臉,一聲不吭、冷鬱的神情像極了上一世,自己靈魂看到的,獄中最後那一幕。
謝糖莫名感覺有幾分難以呼吸,她艱澀開口:“你最近沒好好吃飯嗎?感覺瘦了很多。”
說完她便有幾分後悔,自己好像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了,先前,自己一直對他是拒絕的態度,現在他開始對自己冷漠了,自己又關心,這算什麼,最好還是不要打擾他現在的生活,如果他需要自己幫助,那麼便幫助,如果不需要,那麼自己便走開。
陸晝目視前方,沒有看謝糖,但在聽到她這話時,呼吸漏了一瞬。
他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以前的謝糖,從來不會這樣關心他,以前的謝糖,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
他屏住呼吸,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臉色卻有幾分冷硬:“多謝關心。”
謝糖感覺到他的拒人於千裡之外,心裡莫名有幾分難受,但倒也沒有表現出來,隻是低著頭,跟著他身邊站著。
電梯門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雖然謝糖從沒來過這裡,但魂魄卻來過,因此還算熟悉,她徑直走到了陸晝的家門前,陸晝怔了怔,多看了她一眼,才走過去掏出鑰匙開門。
打開門,空蕩蕩的寂寥撲麵而來。
陸晝開了燈。
謝糖發現,和上一世自己魂魄所看見的差不多,落地窗前的一張大桌子,除此之外就是沙發,似乎再沒什麼東西,陸晝不知道是忙得沒空置辦,還是後來活得如同行屍走肉,無心置辦。
陸晝將鑰匙扔在吧台上,倒了兩杯水,推過去,道:“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正好,謝糖也不知道怎麼開那個口,陸晝先提起,她便徑直走了過去,從包裡掏出一張A4的紙。上麵密密麻麻,一些打印出來的文件。
“這是什麼?”陸晝是外行,無法看懂。
謝糖道:“我爸爸千方百計想得到的甜品配方,雖然陸氏應該不感興趣,但拿出去可以賣很大一筆天價,可以解決你的燃眉之急。以及,這裡還有一份。”
她又拿出一份文件來,舒美清並不是個小氣的人,早就對謝糖說過,用謝糖對她餘生的陪伴,來換她將所有的遺產留給謝糖。謝糖雖然受之有愧,但是這一些舒美清早年購入的陸氏的股份,對舒美清的財產而言,隻是很小的一部分,所以舒美清聽了她的想法之後,毫不猶豫地便讓助理送了一份股份轉讓書來。倘若陸晝願意接受的話,那麼這些她便給他。
如果這一世,他多次相救,看台、墜海,是還了上一世自己海嘯中救他的恩情的話。
那麼上一世他替自己報仇,入獄,自己又該拿什麼來還?若是拿這些還掉的話,倒也算扯平了。
陸晝盯著兩份文件,卻隻是粗略一掃,視線便落回了她臉上,吧台的燈光謝糖很熟悉,淺淺的黃暈,落在陸晝臉上,陸晝眼眸晦澀,叫人辨彆不清其中情緒。
忽然,他將文件推了回來,問:“為什麼?”
謝糖愣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幫我?”陸晝闔黑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謝糖道:“你幫助了我,這次我姐姐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沒那麼容易找到證據證明是她陷害我。還有,你從海裡把我救了出來,救命之恩,我不會忘恩負義。”
陸晝眼裡卻倏然稍縱即逝地劃過一絲失望,他手指按在吧台上,有幾分用力,隔了好半晌,才啞聲問:“就這個?”
還能因為什麼呢……謝糖想,上一世的事情,此刻眼前的陸晝應該是不知曉的吧,不知道也好,免得難過。她怔忡片刻,回答道:“就這個。”
陸晝眸子裡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了,臉色冷淡下來:“可我並不需要你的幫助。”
謝糖一下子有點愣,還有點慌,他現在正在危難關頭,明明是需要幫助的,即便舒美清的股份不多,杯水車薪,卻也能起到一些作用,可為什麼,他這樣毫不猶豫地拒絕——是因為,覺得自己多事,討厭自己了嗎?
謝糖很明白,自己先前對他漠然到近乎刻薄,他為自己墜海,出院以後再怎麼一腔熱情,應該也被澆滅了,現在看待自己,應該再沒有半點喜歡,而是如同看一個路人了。但即便是對待一個路人,也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幫助。
除非是,他真的討厭自己、抑或是恨自己了。
恨自己踐踏了他的真心和自尊心。
而現在自己還特地尋來的行為,豈不是有點像是死纏爛打?謝糖臉上頓時微熱起來,她不好再說什麼,也沒有勇氣再在這裡待下去,拿起兩份文件,塞進包裡,低著頭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