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燒終於退下了, 多虧了菩薩保佑啊。”
蔣婆子摸著孫女兒不再滾燙的腦袋, 連聲喊著阿彌陀佛。
單家的其他人同樣在心裡萬分慶幸, 並且發誓以後要更加注意家中幾個孩子的照顧,彆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
尤其是蘇湘和單峻海,作為孩子的爹娘, 他們肯定比大家都著急,而且作為成人,他們也比兒子福德更加明白生離死彆到底是什麼樣痛苦的存在。
這樣的擔憂,有過一次就足夠了, 再來一次,他們恐怕都承受不住。
因為小孩子不好吃藥的緣故,蘇湘喝了大夫特彆配製的補湯, 將藥效通過乳汁喂到孩子的嘴裡。
剛剛退燒, 並沒有什麼胃口的單福寶也沒有嬌氣的抗拒, 反而大口大口逼著自己喝下了帶著藥效的乳汁,爭取能夠早日痊愈。
經過今天這一出,她明白了這個世界的家人對自己的疼愛,徹底融入到了這個新的身份中,她不想讓這些親人再為自己感到擔憂了。
“能喝奶那就是好了,咱們福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咱們乖乖的福氣, 還在後頭等著她呢。”
蔣婆子放下了心裡的重擔, 留著兒子和媳婦兒照顧孫女, 至於之前準備回家處理的事, 因為孫女這場來勢洶洶的重病,暫時也被她拋在了腦後。
此時已經是亥時,往日這個時候,家裡人早就已經睡了一圈回籠覺了。
蔣婆子本想留在兒子的屋裡一塊守著小孫女,畢竟高熱這種東西,你也說不準它半夜是不是還會再竄上來,隻是白日本就因為要處理長子和那個外室的事在村子和縣城兩地奔波,上了年紀的蔣婆子哪裡還有那個精神頭守著,被兒女們勸回了房間。
呂秀菊也陪著熬到了這個點,聽到三房的侄女退燒之後,她才放下心,打著哈欠回了屋。
“你……你這個毒婦……”
被餓了一整天的單峻山有氣無力地指著進門準備休息的媳婦,好半響,才說全了一句話。
他受了重傷,現在渾身上下稍微挪動一下,就痛徹心扉,加上從昨天晚上起就沒有喝過水,嗓子乾的冒火,又疼又渴又累又餓,能撐到現在,完全歸功於他之前養尊處優的好身體。
酒樓裡,多的是客人點了,卻沒怎麼動的大魚大肉,他作為掌櫃,自然能夠享用當中最好的部分,幾年下來,吃的自己體型圓潤,紅光滿麵,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呂秀菊沒有搭理這個被外頭的女人耍的團團轉的男人,脫了身上的罩衫,穿著褻衣褻褲上炕就要睡覺。
“你——”
單峻山瞪大眼睛,這個女人居然不理睬他,平日裡,她不是對他有求必應,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的嗎?之前因為他在外頭養外室的事生氣一時控製不住打了他也就算了,他都大人有大量的不打算和她計較了,她居然還敢甩臉子給他看,還敢裝聾作啞對著他的話充耳不聞。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身邊躺著的默不作聲的媳婦,單峻山隱隱有一種事情超脫他掌控的恐慌。
“我餓了。”
單峻山知道,呂秀菊這個女人雖然有各種各樣的臭毛病吧,但是以夫為天這一條女戒她還是遵守的很好的,在他養外室的事情爆出來之前,他吩咐她的所有事她都會做的很好。
在他看來,自家婆娘就算要氣,也隻是一時的,等日子長了,她終究會軟化態度。
反正從頭到尾他也沒真打算將安娘帶回家,畢竟長子還得考功名呢,他這個當爹的要是敢納妾,恐怕第一個拖累的,就是兒子。
所以即便是盧安娘懷孕之後,他都隻想著將盧安娘懷裡的孩子接回家,讓呂秀菊養著,至於盧安娘,當一個外室,也就足夠了。
可現在呂秀菊的表現顯然不是他想哄就能哄好的,還有兒子的態度,同樣讓單峻山有些擔憂。
今天白天,他聽到了爹娘出去的響動,家裡就幾個孩子,以及他這個受了重傷,隻能躺在炕上的半廢人。
臨近中午吃飯的時候,爹娘還沒回來,那時候他就猜到,恐怕爹娘出了遠門,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了縣城,找被他藏起來的安娘。幾個孩子和他的午飯,應該是出發前就備好的。
他不擔心爹娘能找到人,縣城那麼大,他又將安娘轉移了位置,就算三弟帶著他們去了之前撞到他後安娘的地方,也隻能撲一個空。
所以單峻山的心情很篤定,一天下來,真正讓他難過的還是在他躺在床上的時候,本該在他床前儘孝的兒子,居然連他的午飯都沒給他端過來,活活讓他餓了一天。
等到了晚飯的時間,外麵又不知道在忙什麼,他口乾的要死,餓的要死,勉力吼了幾聲,屋外卻一點響動都沒有。
就當爹娘不知道他中午沒吃飯,可福宗那個孩子還不知道嗎?他難道打算將他這個親爹活活餓死?
被兒子這樣對待,讓單峻山忍不住有些淒涼。
“沒吃飯?”
呂秀菊皺了皺眉,晚飯那一頓,是她故意忽略了,想要讓單峻山感受一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痛苦,可她沒想過今天中午,兒子也沒給他送飯。
有些事,她可以做,可兒子做不得。
餓著受傷的親爹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對兒子的前途而言,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百善孝為先,一個連孝道都做不到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考取功名呢。
想著這些天因為丈夫的背叛忽略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呂秀菊忍不住瞪了一旁虛弱憔悴的男人一眼,要不是他做了這樣過分的事,兒子又怎麼會有了這麼沉重的心事。
女人有了孩子,即便她再愛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都會變成第二位,這一點在呂秀菊身上同樣適用,更何況現在的她被單峻山傷透了心,更將自己的滿腔情感都投注在兒子身上。
想到這一點,呂秀菊匆忙地穿上衣裳,然後去了隔壁,敲響了兒子的房門,打算就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好好找兒子談談。
單峻山還當呂秀菊的心裡有他,匆匆忙忙出去是為了給他準備晚飯。
果然,那個女人的心裡怎麼可能沒有他呢?所以他剛剛的無端恐慌,根本就是不必要的。
單峻山忍不住笑了笑,身上的傷口因為他笑時的震動,再一次讓他痛徹心扉。
憋住那股氣,單峻山期待著妻子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過來,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等到單峻山的眼睛都通紅了,腹中甚至餓到了麻木,才等來了和兒子推心置腹交談完,敷衍的幫單峻山拿了一個冷掉的饅頭,和一碗放涼的茶水的呂秀菊。
“你彆無理取鬨了,即便安娘生了孩子,你也是孩子的母親,你放心,我不會讓外頭的女人,動搖你大婦的位置。”
單峻山困難地咽下了口中的涼茶,甘甜的茶水順著乾涸的喉嚨往下滑,饑餓的腸腹終於有了一種煥活生機的感覺,同時口水也開始分泌,他覺得此時的他完全能吃掉一整頭羊。
“嚇——”
呂秀菊譏諷地看著這個往日她又敬又愛的男人,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心軟了,居然還給他拿了個饅頭,讓他不至於餓死。
“你還做著白日夢呢,孩子?你指的是那個女人裹在肚子上的那團棉花墊布嗎?單峻山,我嫁給你那麼多年了,怎麼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你是一個那麼好糊弄的男人啊。”
呂秀菊冷冷看了單峻山一眼,然後睡到了炕床的另一頭,蓋上被子,再也不發一言。
“什麼墊布,你們找到安娘了,你們在哪兒找到安娘的,怎麼找到她的?”
單峻山一驚,接連發出了好多質問,隻是呂秀菊並沒有回答他,任由他在那兒胡思亂想,糾結了一整個晚上。
不可能的。
單峻山艱難地咽下了那個冷硬的饅頭,喝完了那一碗涼透了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