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富貴總是險中求的。
不一刻,二人就進了雲和郡主的住處。
雲和郡主與顧清霜很不一樣,顧清霜是正經投到千福寺來做尼姑的,隻是當時“塵緣未了”,剃度之時又露出“幾許不舍”,淨塵師太慈悲為懷,便暫且許她留下了一頭青絲,讓她日後心意決絕了在剃度不遲,若改了主意,尚未剃度亦好還俗。
除此之外,她的一應吃穿用度都與寺裡旁的姑子一樣。還有個法號叫妙心,實實在在就是個出家人。
雲和郡主則是以俗家身份來此清修,沒有法號,郡主封位留著,住得也好。顧清霜的禪房是裡外兩間屋,她這裡是前後兩進院子,後頭還有個小院兒。袁江將二人請進了頭進院的廂房稍候,就轉身離開了。小穆子倒沒走,不一刻就端了茶點進來,邊放在小桌上邊笑道:“袁大伴說二位已知那位貴人的身份,便也不必打啞謎了——皇上一會兒有話要問二位,二位稍等片刻,先喝些茶吧。”
顧清霜道了聲“多謝”,視線掃過他端來的點心。其中兩道正是玫瑰棗花酥和山藥綠豆糕,另外還添了兩道,都是宮裡的手藝,她早年在尚儀局時也見了不少。
顧清霜抬手就要拿那點心,被阿詩一把攥住手腕:“姐……姐姐……”阿詩多少猜到這點心怕是有事,但瞧了眼立在旁邊的小穆子,隻說,“過午不食啊……這要是讓尼師們知道了,姐姐你……”
顧清霜雙頰一紅,咬了咬唇:“這位伴伴既是禦前的人,想來不會去說這些是非吧……”她邊說邊偷眼睇他,小穆子隻眼觀鼻、鼻觀心地立著,仿佛根本瞧不見她。
顧清霜又朝阿詩道:“就讓我破一次戒吧。這千福寺什麼都好,隻這過午不食的規矩我實在不適應,夜裡總覺腹痛,也難過得緊。”
她一壁說,一壁拿起兩塊點心,玫瑰棗花酥遞給阿詩,山藥綠豆糕自己拿在手裡:“你瞧,這該就是儀貴人早些時候送給咱們的那兩道呢。她其實早就送來了,隻是我在佛堂裡顧不得吃。現下……現下你就當我是早早吃了,可彆去尼師那裡告發我去。”
阿詩不由瞪她:“我是擔心姐姐,姐姐倒怕我去尼師那裡告惡狀了?”
說完就先忿忿地一口咬了下去,顧清霜好似鬆了口氣,便也吃起了點心,就著茶水,足足吃了三塊。
小穆子看她吃著點心不再多言,就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廂房,走進內院,步入正屋。
正屋八仙桌邊坐著的男子臉色明顯不好看,小穆子進屋就覺一陣寒氣,低眉順眼地跪地,張口就先說:“皇上,那位女尼……吃點心了。”
他說著偷抬了下眼,皇帝眼底清冷如舊,若山澗寒潭。
小穆子忙又低回頭,一五一十地將剛才的經過一一重複出來,連阿詩如何擔心顧清霜壞了過午不食的規矩、顧清霜如何央求破戒的原話都繪聲繪色地重複了一遍。
話音再落,上頭猶是半晌無聲。小穆子心驚肉跳地等著,終於忍不住,才一分分抬起眼。
目光移上去,他隻覺皇帝的神情似有幾分古怪。嘴角似要往上勾,又死死壓著,眼中也有什麼在狠狠繃著,最終化作一聲冷笑,卻冷得牽強:“嗬,這尼姑,麵上嚴肅得很,清規戒律都寫在臉上,背地裡竟如此?”
小穆子將視線壓回去,不敢再看。
袁江察言觀色,心下暗驚。當下的事關乎雲和郡主,自消息傳入宮中,便是天子震怒,身邊侍奉的人無不懸著一口氣。適才這一句,卻依稀透出幾分調侃意味,臉色雖仍舊不好看,可細品起來,已足夠耐人尋味。
袁江於是束手,試探著道:“此事該是與那位師父沒什麼乾係了。”
外院廂房裡,自小穆子告退後就再無旁人,隻剩顧清霜與阿詩隔案而坐。
四下無聲,莫名的讓人緊張,兩個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坐了約有足足一刻,仍不見有人進來,顧清霜掩唇淺打了個哈欠,信手脫了僧帽,一壁伏案一壁輕言:“今日在佛堂誦了一整日經,我累得很。也不知這邊究竟是什麼事,且讓我先小睡一會兒,如有人過來,你叫我便是。”
阿詩淺怔,原本想勸,定睛一看卻就懂了。
顧清霜生得極美,膚如凝脂,臻首娥眉。嫋娜嬌柔的身形便是穿著寬大的海清也瞧得出,一頭烏發更是柔順水亮,與玉肌相襯,最是動人。
正因這個,她才有意在剃度之時當著尼師們的麵露出不舍,將這一頭秀發保了下來。
目下她伏案而眠,若從門那邊看,隻一張嬌俏側臉,睡容沉靜,羽睫修長。因僧帽脫去,半挽的烏發散落下來,從肩頭垂下。
阿詩即便也是個姑娘家,都得承認她這副樣子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