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頓,又溫言勸說:“但你也不必怕,聖上賢名,知道孤男寡女同處樓中,多半就不會飲酒;便是飲了,也未必就會出事。”
方淑人哭得更加厲害:“妙心一夜未離靜緣閣,娘子還能說得出這些……”
婉嬪的臉色略微變得僵硬了些,乾笑了笑:“縱使真出了事,也怪不到你頭上啊。你隻是好心送酒,喝那是皇上願意喝的。酒後願意召幸誰,也是他自己的事,與你何乾?”
方淑人怔了怔:“……當真?”
婉嬪溫聲寬慰:“咱們皇上何時胡亂怪罪過人?他平日又待你不好麼?”
方淑人這才定下幾分心神,拭了拭淚:“那,那妙心……”
還沒說完,便見門口人影一晃,似是個宦官探了下頭又縮回去。
方淑人驀地回頭,厲聲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
那宦官隻得進屋,賠著笑作揖。方淑人這才看出是自己身邊的掌事,鬆了口氣:“什麼事?你說便是。”
“臣剛得了新消息,怕淑人娘子心神不寧,不敢耽擱,趕忙來稟。”
方淑人皺皺眉:“什麼消息?快說。”
那宦官道:“娘子不必緊張了,先前的風言風語大約都是訛傳。臣剛細細打聽了,皇上其實昨夜就已離了島。雖是被大雪阻了去路不假,但也是宿在了行宮那邊的。”
說著垂首:“如此,靜緣閣就隻有妙心師父一人了,出不了事。”
婉嬪驚然脫口:“什麼?!”
方淑人鬆下心弦,笑一聲,想了想,又鎖眉:“可你昨日不是說,去時皇上仍在,還將你斥了出來,後來妙心截下了酒?”
“是。”那宦官束手,“聽聞那時妙心師父剛到靜緣閣,皇上手中又尚有奏章沒有讀完,就多留了約莫一刻,讀完就走了,碼頭那邊當差的說得真真兒的。臣又去禦前探了口風,隻說妙心師父是出家人,昨日將酒留給她,恐違了戒律,心中害怕,想問問她喝沒喝——禦前那邊都說,後來就隨聖駕走了,他們也不清楚妙心師父後來如何。”
“是這樣?太好了。”方淑人撫著胸口,笑容終於漫開。
婉嬪抑住心思,強自也緩開笑容:“如此便好,你我都可鬆一口氣了。”
“是。”方淑人頷首,覺得自己方才的哭哭啼啼丟人起來,雙頰泛了紅,離座福身,“那臣妾便不攪擾娘子了。”
“什麼攪不攪擾的,妹妹得空常來坐。”婉嬪和氣地笑著。
方淑人便告了退,候在院子裡的宮人見她走了,便進屋來侍奉。婉嬪猶自一語不發地坐在主位上,很久很久,沒有一點聲響,也沒有動作,彷如一尊漂亮的白瓷俑。
身邊的大宮女察言觀色,揮退旁人,上前輕勸:“娘子彆急,這才多少時日?漫說僅憑一麵之緣那妙心師父信不信娘子,就是皇上與妙心,怕是也還不太熟。”
“我知道。”婉嬪喟歎著。
她都知道。
她知道這種事需得慢慢來,今上一貫冷靜自持,心裡頭又有念念不忘的人,妙心生得再美他也未必有心留意,她不該指望妙心這會兒就能成事。
她隻是急了,想到南宮敏因為大選之事已坐不住,或許不日就要入宮,她就寢食難安。
宮裡人人都說她性子溫婉,就連皇上去年承太後之意晉她嬪位的時候也記得她這好處,挑了這婉字為封號。她的溫婉原也不是假的,自小到大,京中官眷都對她多有誇讚。
五年前大選入宮的時候,她的封位就最高,也得過寵,一時風頭無兩。她那時心裡有過憧憬,想要一世榮寵,想要光耀門楣,甚至癡癡地想過,要與九五之尊共白頭。
可自南宮敏到千福寺修行的那一日起,這一切就都沒了。
皇帝先是魂不守舍幾個月,誰也看不進去。後來雖緩了過來,也將她拋在了腦後。她的位份又不夠高,從前嫉她的、恨她的,都來踩了一腳。
她為了活命,隻得到太後跟前去侍奉,一切溫婉化作孝道。
如今,婉嬪過得也算不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就是高位嬪妃也都敬她三分。可想著從前,終是意難平。
所以,她怕南宮敏入宮,更怕南宮敏得封後徹徹底底占儘風光。若是那樣,她怕是早晚要被心底的嫉恨燒死,變成一個毒婦。
隻要不是南宮敏,是誰都好。
婉嬪強自緩著氣,終於平複了情緒,闔目輕道:“罷了,總歸太後也不肯那位入宮,我們且可慢慢來。”
“娘子說的是。”大宮女垂首,又輕問,“那妙心那邊……”
“這陣子咱們忙著太妃們的家宴,總歸要在行宮留人,與她該走動便走動吧。”婉嬪已完全穩了下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她是有那個心思的,樣貌也好,進宮是遲早的事。”
到時候與南宮敏路數相似的,便也隻有妙心一個人了。
能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婉嬪很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