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霜睇一睇她,瞧出她是有備而來,便不說話,隻作洗耳恭聽的模樣。
婉嬪聲音放輕:“榮妃娘娘是在裡頭陪太後娘娘與幾位大長公主說著話,敏妃麼……我聽說她方才去了紫宸殿,可皇上不過多時便也是要過來的,妹妹你說,敏妃專程跑這一趟是為什麼?”
好一派循循善誘的口吻,好似在引導一個小孩子去算些略顯複雜的算術。
顧清霜想一想:“太後娘娘不喜敏妃。敏妃娘娘想來是想與皇上一道過來,免得被太後娘娘刁難了。”
婉嬪笑容明豔:“妹妹是聰明人。”
那明豔的笑容隻那麼一瞬就淡去,淡到幾不可尋,但仍不失和氣:“所以這人在宮裡,還是得有個靠山。要麼是皇上,要麼是太後,妹妹說呢?”
顧清霜呼吸微凝,與婉嬪對視一息,又落下來:“姐姐所言有理。”
“隨意與妹妹說說話罷了。”婉嬪目光挪開,狀似隨意地瞧瞧殿中三兩結伴的嬪妃們,手中團扇輕搖,“榮妃娘娘宮裡榴花開得正好,妹妹若得空,明日我們便去同賞。若不得空,便就罷了。”
言罷又瞧一瞧她,淺淺頷首:“不擾妹妹了。”
顧清霜暫不作答複,隻起身恭送。待婉嬪走遠,她臉上便冷了,落座回去,阿詩緊張上前:“娘子……”
“莫慌。”顧清霜深吸氣,又抿了口酒,“且讓我想一想。”
又過了約莫一刻,聖駕才至。外頭的問安聲一起,裡頭的太後與長公主們自也知道他來了,便結伴往外殿來。
太後身影出現時,皇帝剛巧行至席前,便立住腳定住身,端正一揖:“母後安好。”
太後滿麵的和藹,目光掃過敏妃時神情也並無變化,道了聲:“坐吧。”又瞧了眼殿中仍自下拜施禮的一眾嬪妃,“都坐吧。”
燕語鶯聲,齊齊道謝。眾嬪妃落座回去,太後含笑看著敏妃:“也有近一個月沒見過敏妃了。”
滿座嬪妃無不屏息,敏妃入宮才不足一個月,聽太後這樣講,隻怕她是入宮覲見以後就沒再來過頤寧宮。
誠然顧清霜也隻在最初同太後見過一麵,可之後總也是隔三差五到頤寧宮門口磕頭的。太後懶得見她這樣的小嬪妃,總歸不能算是她的過錯。
敏妃一時的心虛,定住神,楚楚可憐的目光就投向了皇帝。顧清霜隻緊盯著他,見他似要出言袒護,便先一步離席,疾走兩步福下身去:“太後娘娘容稟。”
皇帝的話自然頓住,滿殿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顧清霜神情自若:“敏妃娘娘與臣妾從前都是修佛之人,此番得以先後入宮侍君,便都想著仍該行些善事,為後宮祈福積德。敏妃娘娘入宮當日,說起此事就一拍即合,決意一道抄寫《華嚴經》,新年時奉至佛前為宜。臣妾心浮氣躁,每日抄寫兩日便罷了。卻未曾想敏妃娘娘這般心誠,一時竟連禮數也有了疏漏。臣妾與敏妃娘娘同住一宮,合該提醒一二才是,如此這般,是臣妾的不是。”
滿座死寂。
一時之間,眾人神情各不相同。太後的目光淩淩劃在她麵上,敏妃咬牙不語,榮妃黛眉挑起,嵐妃仍是漠不關心,晴妃隻是看好戲的模樣。
側旁的席上,婉嬪冷淡地靠向椅背。
她就知道,這個顧氏沒那麼好拿捏,到底是尚儀局出來的人,宮裡的利弊輕重她一算就知道。
俄而聽得太後一聲輕笑:“你倒伶牙俐齒。”說罷氣息長緩,不再看她,“今日正逢佳節,哀家不與你計較。”
“明日一早,你自己到宮正司領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