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兩日,正式的旨就到了懷瑾宮,封雙良使為從七品充衣,賜封號:“淑”。
這對采雙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聽聞是顧清霜提的,立時便來叩拜謝恩。自這日之後,她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乍看雖無改變,細瞧卻多了幾分輕鬆。有時再來見禮時也能與顧清霜說笑幾句,殿裡一派融洽。
不覺間就這樣到了四月末。天氣漸暖,宮中牡丹、芍藥、杜鵑、薔薇都顯了綻放的苗頭,百花鬥豔之景蓄勢待發。皇帝下了去行宮避暑的旨,闔宮便忙碌起來,這樣的忙碌原也就七八天的光景,收拾妥當就可啟程。但偏就在這七八日裡,喜訊傳遍六宮:端宣儀柳氏有喜,晉正五品貴人。
顧清霜平素與她交好,聞得喜訊當然要去道賀。柳雁是隨居在榮妃的舒德宮裡的人,顧清霜入殿時便見榮妃已經在了,不多時又聞嵐妃、婉婕妤結伴前來。
榮妃知曉她們幾人素來親近,見狀就沒多留,隨意尋了個由頭就先走了,好方便她們說話。幾人一齊行禮恭送,待她走了,婉婕妤眉開眼笑:“正和嵐妃娘娘說著行宮的溫泉好,就聽你有喜了。這下好了……可不是我們不帶你去,你好好安胎是正事。”
柳雁嗤聲:“這下倒好,孩子還沒生下來,先欠了我一趟溫泉了。”
嵐妃則說:“有著身孕,你可還要顛簸去行宮麼?還是就留在宮裡安養?”
柳雁道:“還是去的。太醫說我胎像好,不怕這點顛簸,皇上也著意吩咐了宮人們仔細布置,把馬車裡墊得處處都軟和。”
“那便好。”嵐妃點一點頭,看看她尚自平坦的小腹,頗有幾分唏噓,“宮裡真是有日子沒添孩子了。”
她的大公主已快五周歲,皇長子四歲,皇次子也有三歲半了。尋常人家兩個孩子之間差個三四歲倒沒什麼,但宮裡嬪妃可這麼多呢,子女很該翻個倍數才是。
全是讓南宮敏攪合的。
柳雁低一低頭:“臣妾隻盼這懷的是個公主,乖乖巧巧地陪著臣妾。”
言下多少有幾分酸楚。
若是皇子,十之八九又是要抱去寧壽宮了。
氣氛一時冷下來,婉婕妤強笑一聲:“先不說這個了……我這給你備了禮,你且瞧瞧喜不喜歡。”
兩日後,宮門在清晨時敞開,浩浩蕩蕩地車駕一路鋪出去,一眼望不到儘頭。
顧清霜掐指一算,才意識到自己離開行宮已有一年了。一年前她還是清修之人,棲身之所是千福寺,如今已位至婕妤,尚宮局給她安排的住處是望舒苑,聽聞是幾處離紫宸殿最近的宮室之一。
一天一夜之後,就到了行宮。行宮不似宮中那樣是一處宮中套著各個閣苑軒齋,主位宮嬪坐鎮正殿,等級森嚴;而是各個院落散落在曲徑通幽之間,多了幾分彆致閒適。
這樣的格局之下,禮數便也少些,平日裡同住一宮的人如今也未必離得多近。譬如淑充衣采雙,眼下就因不得寵被安排去了遠些的地方,但她仍是收拾停當就來向顧清霜問了安,顧清霜笑說:“這一往一返總要花上大半個時辰,可彆這樣多禮了。你且自在些,等過幾日嵐妃娘娘與婉姐姐得空,咱們一道瞧瞧那溫泉去,回來還可跟端貴人炫耀一二。”
淑充衣聽到最後一句就笑出來:“娘娘小心端貴人腹中的孩子記仇,等能跑會跳了頭一件事就是要追著娘娘打。”
二人這樣閒說了一會兒,淑充衣便告了退。顧清霜兀自靜神半晌,揚音而喚:“衛稟。”
“娘娘。”衛稟躬身上前,她道:“告訴紅藥和小明子,這些日子淑充衣不會日日過來向我見禮,讓他們明麵上也彆盯那麼緊,私底下瞧著她要乾什麼,隨時來回我。”
幾個月的相安無事,讓她愈發摸不清采雙究竟是什麼來路,也不知這相安無事是不是因為自己差去的人盯得太緊。
如今到了行宮,禮數放鬆,又逢柳雁有孕,正好瞧瞧她到底存的什麼心思。
若不打算害人便也罷了,宮裡借著旁人的力求得自保的事也不少見,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自己是在做善事。
可若淑充衣有心害人,尤其是衝著柳雁的這一胎來……她也並不介意親手送她去輪回。
自顧自的思量讓她嘴角勾起一弧笑容,笑裡多少有幾分邪勁兒。蕭致進屋來正好撞上她這副樣子,不解地笑一聲:“這是在想什麼壞主意?”
顧清霜立時回神,笑容愈發漾開,手肘在榻桌上一稱:“原在想去泡溫泉必定頗有意趣,才想個開頭皇上就來了,平白擾人好夢。”
他不信地挑眉:“那副模樣活像女妖算計如何吃人,泡溫泉能讓你想成那樣?”
顧清霜美眸一轉,聲音低下去:“那得看想的是同誰去泡嘛……”邊說邊嬌羞地看起了十指丹蔻,不肯再多言一字。
蕭致當然一瞬就聽懂了,不禁噎了聲:“你……”
打量她兩眼,他抄起案頭的經書敲在她額上:“你這小尼姑愈發沒正經了,很該送回千福寺念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