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直令那宦官一愣, 見她提步便走,又忙上前領路,示意旁人去押阿仁出來。
顧清霜就這樣不急不緩地步入了離得最近的刑房, 在刑房北側正中寬大的檀木椅子上落座,悠然地等著人押阿仁進來。
等他們進了屋, 顧清霜睇了眼對麵牆邊的刑架:“綁他上去。”
宮正司的宮人們對這種事輕車熟路, 手腳麻利得很,三兩下就將人綁好。接著也不必顧清霜多費口舌吩咐,接連兩盆冷水潑過去,阿仁就咳嗽著醒了過來。
顧清霜端坐在那兒看著他:“識得本宮麼?”
“柔……”阿仁撐起力氣,“柔婕妤娘娘。”
“識得便好。”顧清霜的口吻四平八穩, “你該清楚本宮是為何而來的,是你自己說,還是本宮勞煩這幾位伴伴幫一幫忙,讓你將這屋裡的東西再輪著試一遍?”
從呼吸聽來, 阿仁明顯有些慌了, 微微抬起頭:“娘娘明鑒, 臣……臣已然招了, 是佘……”
“佘寶林。”顧清霜輕聲嗤笑,“她能有這樣的膽子去害端貴人?”
“是……是……”阿仁喘著粗氣, “她嫉妒端貴人已久……便命臣……”
顧清霜安然坐著,就這麼聽他將那些小祿子已稟過的話又絮絮地說了一遍。
若說來前顧清霜還肯信那供詞七分,現下再聽完這一遍, 就隻剩了三分。
於是待他說完, 顧清霜便笑了起來。清淩淩的笑音在刑房石壁間蕩了個來回, 仿似女妖索命:“若隻是為聽這些,本宮還來這裡做什麼?”
阿仁滯了滯:“娘娘……”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本事, 能熬得住刑,能管得住嘴?”顧清霜邊說邊站起身,笑容淡去,一步步踱到他麵前,“你這點伎倆,當自己騙得了誰?”
“臣……臣沒有……”阿仁呼吸急促起來,“臣所言句句屬實,佘寶林她……她……”
顧清霜恰好走到近處,柔荑抬起,漂亮的護甲挑起他的下頜。接著,她殷紅的薄唇輕啟,所有人都聽到她一字一頓的聲音:“她死了。”
阿仁眼底一顫,多少有些震驚。
顧清霜又道:“被人發現失足,溺死在了太液池裡。”
門邊立著的宦官訝異得直縮了縮脖子――這婕妤娘娘怎的誆人的話張口便來?
也不知她想乾什麼。
顧清霜頓聲,任由那令人不安的安靜彌漫了會兒,繼而又一聲輕笑,口吻愈發的抑揚頓挫:“所以啊……實在可惜。你的供詞,本宮原也是信的,可你背後那位主子未免也太蠢――她想給佘寶林安個畏罪自儘的名聲,將這罪名坐實,這原也是個妙招。但偏偏做得這樣急,目下倒引得六宮都生疑了呢。”
阿仁的呼吸愈發地急了,粗重而混亂,卻還在強撐:“許是……許是娘娘多慮,佘寶林性子淺薄,焉知不是真的畏罪……”
“可她手裡,偏偏還抓了一縷流蘇穗子。”她輕嘖一聲,“瞧著像是玉佩上的穗子,情急之下這般拽下,隻能是凶手的吧。”
“所以――”她輕然轉身,繡花的裙擺在腳邊打了個轉。幾步折回檀木椅前,她安然落回去,“本宮勸你還是儘快招了的好。若不然,宮正司的厲害你也清楚,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好一通故事編完,顧清霜就不再開口。端起手邊的茶盞,悠哉地抿了口茶。
她也拿不準這法子好不好使。如此一試,隻是覺得阿仁也在賭,賭佘氏既自幼就是金枝玉葉,多半經不住刑,屈打成招大有可能。
可若佘氏無緣無故地死了,那就是另一碼子事了;若能再讓他覺得背後的正主已露了馬腳,那他的支撐應該會崩盤。
畢竟即便都橫豎都難逃一死,即刻便能赴死與還要飽受折磨也大有不同。
當然了,若這樣使詐無用,那也就罷了。她雖自問拿捏人心一事素來做得尚可,審訊卻不在行。
阿仁若是不肯著她的道,那她也沒什麼轍就是了。
一時之間,牢室裡安安靜靜。阿仁看著她,林立四處的宮人們盯著地,她看著盞中的茶。
過了不知多久,阿仁氣若遊絲地又說了句話:“臣想……臣想喝口水。”
顧清霜毫不猶豫地抬起頭:“不成。”
她尚是宮女的時候偶然聽宮正司的宮人說過,若審犯時碰上犯人難得願意招供,開口之前斷斷不能給他水喝。否則一口水下去,原想供出的話便也咽回去了。
阿仁怔了怔,嘴唇翕動,卻終究欲言又止。顧清霜眸光微凜,覺得是時候添點火候了。
她就瞧向不遠處的宦官:“你們瞧著辦吧。”
二人齊應了聲諾,這就上了前。到底都是對刑訊之事爛熟於心的人,都瞧得出阿仁這是隻差一哆嗦就能招出來,便無意去動牆上掛著的鞭子,也沒將人押下來動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