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步鋪網(“宮中算計並無儘頭,奴婢...)(2 / 2)

宮闕有佳人 荔簫 11489 字 9個月前

嵐妃眸光微凜,好笑地睇著她的臉:“你還當這是你從前當貴妃的時候麼?”繼而輕笑一聲,“如今你有工夫在這裡鬥嘴皮子,本宮卻沒工夫陪著你鬨。”說著她便起身,身旁的大宮女忙上前攙扶。嵐妃轉身回到殿中,語中笑音和緩:“有勞諸位妹妹跑這一趟了。不如進來喝杯茶,同大公主玩一會兒?”

幾人當然要給她這個麵子,這便都隨著她進了屋去,留南宮敏獨自跪在外頭。進內殿坐定,顧清霜才終於得了機會詢問究竟是什麼緣故。嵐妃蔑然而笑:“不要臉的東西,聽聞皇上去了千福寺,便想跟過去。說什麼隻是想自己為災民祈福,誰不知她是什麼心思?”

“她就這麼耐不住性子?”顧清霜側首掃了眼外頭。隔著窗紙,朦朦朧朧地能看到南宮敏的身影。

她並不覺得南宮敏會如此心急。從前或許會,但現下她出不得差池,自要處處謹慎步步小心。

卻聽嵐妃又說:“不重要。”

顧清霜回過頭,嵐妃垂眸笑笑,重新說了一遍:“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下擺在台麵上的事什麼樣,若傳到的了皇帝耳中,皇帝又肯信誰。

從前那麼多次,南宮敏憑著皇帝的信任,讓她們一個個吃足了暗虧。現下她倒要看看,便是事情傳到了皇帝耳中又如何?

顧清霜靜靜觀賞著嵐妃臉上的那種快意,而這一回,皇帝也確是合了她的意。

事情在這幾日裡必是傳到了行宮了,連帶著南宮敏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暈厥的事,都繞不開皇帝的耳朵。但在眾人抵達行宮那日,皇帝卻沒提及此事半個字,反倒將兩位公主都傳去清涼殿玩了一會兒。兩個小姑娘生得都精致漂亮,玩累了就要爬到父親腿上坐,他也不惱,一手一個將她們抱到膝上。

彼時顧清霜正自顧自地在旁邊吃葡萄。葡萄事先在水井裡浸過,浸得顆顆冰涼。見兩位公主都坐了下來,她就多剝了兩顆,喂給她們吃。他見狀眉心微跳:“沒有朕的?”

她暗暗睨她一眼,隻好再剝一顆,喂到他口中。

他一抿,眉頭倏然皺起:“你是不是專門挑了個酸的來?”

顧清霜訝然:“這哪裡看得出來……”說話間,一宦官進了殿來,躬身稟說,“皇上,愉賢儀來了。”

盈蘭。

顧清霜暗自挑眉。自從失子之後,盈蘭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近來雖被翻過三兩回牌子,但風頭也已難比從前。加上南宮敏又遲遲得意不起來,她現下倒很想見見盈蘭,瞧瞧她是否有什麼打算。

她便先皇帝一步笑說 :“有日子沒見愉妹妹了,快請進來吧。”

那宦官打量了一眼皇帝的神情,見皇帝不說什麼,就退出去請人入殿。

盈蘭清減了不少,所幸夏衣都是新製的,穿在身上才能合身。她朝皇帝見了禮,皇帝示意她坐,她沒往前湊,隻規規矩矩地坐在了離禦案幾步遠的茶榻上。張張口想說什麼,繼而又閉住了嘴巴。

如此將欲言又止的模樣反複了幾番,皇帝自是覺察了,開口問她:“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臣妾……”盈蘭狀似為難地抿了抿唇,“臣妾聽聞前些日子嵐妃娘娘惱了敏少使,罰她跪了許久。想……想勸皇上彆生氣,嵐妃娘娘從來都是大度的,隻是身居高位,有些事不得不管,又碰上暑氣正濃不免易生火氣。”皇帝聽罷,無所謂地笑笑:“嵐妃是有分寸的人,朕自不會生她的氣。”

便見盈蘭雙眸一亮:“真的?”接著,明顯地鬆下一口氣來,撫著胸口,真心實意道,“太好了!”

皇帝不覺好笑:“你很怕朕生氣?朕又不曾同你發過火。”

“皇上是沒同臣妾發過火。”盈蘭含著輕鬆的笑,“但是氣大傷身呀。臣妾怕皇上心裡為此事不快,卻又這許多天都不發作,硬生生憋得身子不痛快可就不好了。若是那樣,還不如與臣妾發火來得好。”

一瞬之間,顧清霜腦中“嗡”地一聲。

積攢已久的困惑在這一刹那突然有了解,皇帝調侃說“朕的脾氣哪有那麼糟?”,幾個字一時間聽來都變得恍惚。顧清霜怔怔地看看盈蘭,深吸了一口氣。

怪不得,她從初見盈蘭時便有總說不出的古怪感,原來盈蘭與她走的是一樣的路數。

雖然性子截然不同,但她們展現給他的樣子都乾淨如白紙。

白紙都是極為簡單的,她是一味相信旁人都是好人,哪怕南宮敏那樣惡毒地害她,她都要反過來為南宮敏找理由,讓他不要記恨;盈蘭則是把愛恨都明明白白說出來,喜歡誰都明說,不喜歡誰也明說。

這樣的模樣,落在旁的後宮妃嬪眼裡不免太假,可落在帝王眼中,卻大有益處。

帝王總多疑,唯有讓他覺得一眼就能看穿的樣子才最安全。

如今,盈蘭又與她一樣,說著待他“一心一意”的話。

旁人都不重要,隻有他重要。她們的眼裡都隻有他,這自是他最想看到的。

顧清霜忽而一股惡寒自心底沁出,蔓延向四肢百骸。

盈蘭在學她。

她不怕她照貓畫虎地用她的法子爭寵,卻怕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吃虧。

她曾經便是這樣讓南宮敏吃虧的。南宮敏在他心裡一塵不染,她就讓他看到南宮敏的惡事,樁樁件件,撕碎南宮敏留給他的美好。

她不能讓盈蘭也用這樣的路數來治她。

有些事是不好再等了。其實萬事都不好多等,所謂夜長夢多。此番是為著對方是舊識,她才多容了一些時日。

翌日晌午,雨淅淅瀝瀝地落著。望舒苑的青石板地麵像被鍍了一層油,淡淡地反著暗光。

烏雲遮日,沒有一縷光束能順利地灑下來,天色陰沉得半分瞧不出是正當午的時候。顧清霜立在窗前,欣賞這不見天日的景致良久,聽得衛稟進來稟話:“娘娘。”

衛稟在她身側一揖,聲音壓得極低:“尚儀女官來了。”

顧清霜薄唇微抿,勾起一弧笑:“請進來吧。”

衛稟便又躬身往外退去,過不多時,尚儀女官沉默地進了屋來。

顧清霜沒有回頭,隻等她先行開口。尚儀女官躬了躬身,低眉斂目道:“娘娘要奴婢辦的事,是會搭上奴婢三族性命的。而奴婢若不幫娘娘,娘娘將那把柄交出去,最多不過死奴婢一個,還能拉娘娘陪葬,那麼奴婢為何要幫娘娘?”

顧清霜嫣然一笑,笑音合著雨聲,有點像鬼魅:“咱們是舊識,本宮不想要女官性命。以本宮今時今日的分量,想保女官的命還是辦得到的。更何況……”

她微微一頓:“女官您本身也算身份貴重,倘使推個人出來墊背,隻要由頭說得過去,能讓太後娘娘平息怒火,自能全身而退。”

尚儀抬起頭,神色複雜地打量眼前宮裝華麗的背影。

顧清霜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宮女,她曾經自問對她的一切都足夠熟悉。哪怕後來聽聞她入了後宮,她也並未想過她在其中有什麼算計。

直至顧清霜上一次請她到跟前說話。

那日她突然覺得,自己好似從未認識過她,更想不明白她是從何時起多了這樣多的心思。

但眼下,那些都不重要,甚至就連她應不應顧清霜所求之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旦應了,這趟賊船怕是就再下不來了。

尚儀女官緊咬牙關,強沉氣息:“宮中算計並無儘頭,奴婢幫娘娘這一次,就再無彆的出路了。”

“確實。”顧清霜偏了偏頭,“女官幫本宮這一次,命便算捏在本宮手裡了。不過……本宮不會讓女官吃虧的,再者,這宮中的算計也並非全然沒有儘頭。”

尚儀女官笑一聲,對她這話不予置評。

儘頭?哪來的儘頭?要了南宮敏的命就算儘頭麼?不可能。

還是當了皇後便是儘頭?也不會的。

顧清霜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睇著她:“而你若不幫本宮,死的也絕不隻是你一個。”

尚儀淡漠地抬眸,毫無懼色地迎上她的視線:“那等疏漏之處,不足以禍及家眷。皇上與太後娘娘心存仁善,也從不胡亂遷怒。”

“是,女官您說得都對。”顧清霜笑容明媚,躬一躬身,“皇上與太後娘娘,都是不會和您的家人過不去的。”

尚儀女官又說:“娘娘自己,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她太清楚,顧清霜的家人都沒了。便是還在,也不過一介草民。

“這女官說得也對。”顧清霜抿起笑容,“可女官知道柳家麼?”

尚儀眼底一震。

顧清霜長緩一息,信手玩起了尚儀女官發釵上的流蘇,口中慢條斯理地告訴她:“柳夫人很疼端婕妤,指望著我護端婕妤平安,我也已實實在在地出過不少力氣。我若現下說要您一家子的命,您說柳家會不會幫我?”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