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這女人怎能如此狠毒。...)(1 / 2)

宮闕有佳人 荔簫 11547 字 8個月前

回到望舒苑, 顧清霜屏退宮人,獨自坐在房裡,安安靜靜地抄了兩卷經文。不是為南宮敏, 是為阿唐,還有為此事送了命的其他宮人。

阿唐是因忠於尚儀女官去赴的死, 旁的宮人則是因此事牽扯尚宮、尚儀兩局, 事關重大,總要有人出來擔責。兩方的女官要自保,就要推替罪羊出去。數算下來,少說也搭上了七八條命。

若沒有他們,這事也做不成。

顧清霜一語不發地抄著經, 偶有那麼一瞬恍惚裡,她覺得自己寫下的字都是血紅色的。再凝神看一看寫下的經文,忽而覺得無比的可笑。

這麼多條人命債,哪裡是抄幾卷經就能洗清的?

所以, 她本也不是為了清債才抄。

“阿詩。”落了筆, 顧清霜一喚, 阿詩應聲進了屋, 她指指那兩卷經文,“供到千福寺去, 就說是給送了命的宮人們抄的。”

阿詩福身,心領神會地笑說:“奴婢知會袁大伴一聲。”

不是為了清債,便是為做給人看的了。

南宮敏上次坑了袁江一道, 袁江央她遮掩。可後來南宮敏得封是皇後開的口, 她就算沒幫上那個忙。但認真算下來, 袁江是記恨了南宮敏的,這回她將南宮敏收拾得這樣乾淨利索, 袁江多多少少也算欠了她一份人情。

為她往皇帝耳朵裡送這麼幾句好話,袁江又不吃虧,自會照辦。

於是當晚皇帝再來見她時,手裡多了枚小小的圓盒。他信手遞給她後就去屏風後更衣,她將盒子擰開一嗅,見味道清涼,便問:“這許多日了,皇上還頭疼?”

“頭疼?”他在屏風後怔了一瞬,回想起來,笑答,“不疼了。”

待得換好衣裳,他坐到她身邊,拿起盒子:“給你用的。聽聞又抄了大半日的經,手又要疼了。”

顧清霜的雙頰紅起來,邊囁嚅說“哪至於呢?”邊低著頭將手伸到他麵前,要他幫她上藥。

他看著她這個樣子就笑,邊搖頭邊耐心地給她上藥。藥膏塗在關節處,清涼感蔓延開,她享受著這一陣淺淡的梳妝,溫柔地靠到他肩頭,他攏住她,吻著她的額頭,溫聲問她:“近來事多,累人。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明日朕帶你出去跑一跑馬,再同去一趟溫泉?”

“好呀。”她欣然應下,眼中沁出笑來。臉頰在他肩頭蹭一蹭,心裡止不住地回味起早些時候在南宮敏院外聽到的慘叫聲。

多麼有趣。南宮敏現下那樣淒涼,他卻在這裡安然享受著另一個溫柔鄉。

她甚至感覺他是刻意來與她溫柔的,這樣他才更能將南宮敏拋之腦後,不去多想。

什麼青梅竹馬的情分都變得不再重要,也不知苦苦盼著他前去的南宮敏現下是什麼滋味。

這份思量在顧清霜心底激起了一種詭異的意趣,是以當日晚上,雖他有些疲累,無意於床笫之歡,她還是在他旁邊不老實起來。一開始他隻鎖著眉頭將她抱緊,不許她亂動,一來二去之下他便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她箍到身下,直至鬨得大汗淋漓。

每個這樣的夜晚,顧清霜都覺得痛快;可到了第二日早上,身子不爽的自也是她。

晨起梳妝時她就覺得腰背酸痛不已,強撐著去向皇後問了安,坐在步輦上都覺得疲累地要睡過去。

幸好之後的大半日都沒事,她在房裡一覺睡到晌午,草草用膳後原打算再睡一會兒,衛稟打了簾進來,壓音跟她說:“案子定了。”

顧清霜一怔:“南宮氏招了?”

“沒有。”衛稟垂眸,“南宮氏死咬著不認,但她身邊宮女招了。除了這回的事,還有……”

他忽而頓住聲,顧清霜黛眉微鎖:“什麼?”

衛稟輕輕吸了口涼氣:“說冬日裡那場疫病……也是南宮氏專門著人尋了病鼠散出去的。聽說竹嬤嬤都驚了,因是政事,供狀便直接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大怒……”

顧清霜也倒吸了口涼氣。

沒想到。

那疫病來得突然,又不似從前一般是從京城往皇城、宮中傳,而是自皇城開始,許多人都覺得古怪。但饒是這樣,也沒人往南宮敏身上想。

幾千條毫不相乾的人命搭進去,隻是因為她想回宮。

顧清霜緩了一緩:“皇上怎麼說?”

“旨意還沒下來。說是皇上大發雷霆,竹嬤嬤一瞧,就讓宮人們都先退了出來,先讓皇上消消氣再說。”他說著頓了頓,又道,“倒是……南宮氏那邊,吵著鬨著說要見您。太後娘娘您是知道的,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都不走心,就著人過來回了話,說去不去全看您的意思。”

南宮敏想見她?

顧清霜心思一轉,心中清明,不覺好笑:“還不死心呢?罷了,去瞧瞧。”

這便又著人備了步輦,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蘊福閣去。顧清霜原還想著有些話怕是不便讓太後跟前的人聽見,想了一路如何將人支開,到了院門口才知原是多慮――太後身邊的人儘已撤走,隻留了兩個位份不高的宦官在院門口守著。

兩名宦官見顧清霜疑惑,就躬身回道:“她已鬨不出什麼事了,太後娘娘跟前不能總沒人伺候,竹嬤嬤便先帶了人回去。太後娘娘的意思是……若皇上遲遲不下旨,便留她在這裡自生自滅也好。”

“自生自滅?”顧清霜品了品這四個字,笑一聲,塞了兩枚金錠給二人,“二位伴伴費心了,本宮進去瞧瞧,二位伴伴先歇一歇吧。”

她說著就進了院,旁的宮人都留在了院外,阿詩與衛稟一直跟到了屋門口才停下。衛稟推開門,顧清霜邁進門檻,再往臥房那邊一拐,還沒繞過影壁,就被刺鼻的味道撲得窒息。

怪不得說“自生自滅”。

繞過影壁,她看清了屋中的情形。

遍體鱗傷的南宮敏被丟在床上,癱在那裡,毫無生機。她應是已沒什麼力氣下床了,恭桶卻擱在數步外的屏風後,可又沒有宮人會來扶她。

這樣一來……“那些”味道,再合上重傷之下的血腥氣,屋裡的味道自是要不得了。

聽到有人進屋,南宮敏動了動,掙紮要翻過身:“誰……”

顧清霜在離床邊兩步的地方停住腳,嫣然笑問:“不是你要見我?”

隻一句話,她就掙紮得更厲害了。顧清霜漠然看著,看到她奮力地想撐起身,又看到她伸手摸向枕下,每一個動作都吃力得十分緩慢。

她任由她這樣費了半晌的力氣,才幽幽開口:“是想自儘,栽到我頭上,說我逼死了你?”

南宮敏的身形陡然一僵。

顧清霜無奈地嘖了了嘴,轉身坐到桌邊,看著她歎氣:“這個時候了,還盼著皇上會記掛你呢?”

南宮敏戰栗著回過身,顧清霜玩味地睇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視線下移,又欣賞起了她手裡的那塊碎瓷片。

“你以為你在我麵前死了,皇上就會對我生疑?”顧清霜以手支頤,“也不看看你值不值得我臟了手。”

“分明就是你害我!”南宮敏怒然,“什麼迷心丸!我沒用過!是你……必定是你!”

顧清霜勾唇,勾出一抹美妙的笑意:“迷心丸,你們如國的好東西。一顆搭以熱水、熱酒服下,可助人歡好,然晨起醒來記不住事;而若以冷水、冷酒服下,亦或一次服下兩顆,則萬般意趣都可銘記於心,隻是會頭疼幾日。”

“嘖嘖。”她輕輕嘖嘴,“你與皇上成了事,尚儀局剛好就發現丟了兩顆,如今你在這裡血口噴人地怪誰?”

這個時候,她固然可以承認是自己給她下了一顆,甚至還可以告訴她自己昔日能成事,也是用了一顆。

可明明白白地承認哪有戲弄她來得有趣?也不是每個人都配死得明明白白的。

“不是我……不是我……”南宮敏激動起來,近乎失常地猛力搖著頭,“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是你?不是你……不是你還能是誰……”

顧清霜欣賞著她這副樣子,悠哉哉又道:“你害過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你想想,有多少人都盼著你死?”

“你們……你們……”南宮敏緊咬薄唇,眼睛雖無神卻爭得渾圓,在那張枯槁的臉上,愈發顯得嚇人,“你們都盼著我死……”

“我反倒是最不盼著你死的了。”顧清霜笑一聲,“我原本也覺得你死了才好,一了百了。你沒了,我在皇上眼裡才不再是你的影子。可近來呢……他好像已經不把我當你的影子了,愈發愛盯著我看,待我還挺好的。”

這話於南宮敏而言,自是極為刺激。她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賤人……”

“所以我現在著實盼著你能活下去,不管活得怎麼樣,都好生活些時日才是。”

南宮敏被她說得困惑,怔怔抬頭:“為什麼……”迎上顧清霜的笑靨,她心底又抑製不住地生出恐懼,“你……你要乾什麼……你還有什麼打算?我不會合你的意的!你彆做夢了!”

“我能有什麼打算?”顧清霜笑容斂去,立起身,一步步踱到她麵前。南宮敏忽而驚懼無比,她走近一步,她就往後躲一分,手中的碎瓷片也落到地上。

離得夠近的時候,顧清霜捏住了她的下頜:“想等來日有本事親自下旨處死你罷了。指著男人殺你,沒趣兒。”“你……”南宮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看得她皺起眉頭:“何必這樣震驚?害我險些被賜死的事,你忘了?我這人很會算賬,當然要給你算個明明白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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