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衛稟一並被押進來的那三人都顯而易見地神色一陰,目光如刀子般淩淩剮向衛稟後脊。
衛稟仍自叩首不止,哭聲愈凶。前頭那聲還是三分真七分假,現下已是情真意切了。
他也的確煎熬太久了,被人那樣拿捏著又無處訴苦的日子不好過。
“都是臣的不是……都是臣的不是!”不知不覺間,他額上已滲了血,“可臣不能讓人動了阿詩,阿詩她……她若進了平康坊那種地方……”
他說得沒頭沒尾,蕭致聽得蹙眉。睇了眼袁江,袁江便心領神會地一把掰住了衛稟的肩頭,告誡他:“想清楚再說!”
衛稟一時怔怔止了音,蕭致沉了口氣:“阿詩與淑容的情分,朕也知道,昔日在千福寺中便是姐妹相稱。如今出了什麼事,倒要你這樣來求?”
顧清霜聽及此處,一顆心安了下去。他這樣問,便是知曉阿詩對她的分量,也願意為她在意幾分。有了這份意思,往後的事情自會水到渠成。
她便柔和地又往他懷裡靠了靠,靜靜地靜等下文。
而那下文,衛稟已在心中過了成百上千遍。
是以接下來的小半刻裡,紫宸殿裡彆無動靜,隻餘衛稟的淒涼苦訴。從去年如何被人抓了軟肋要挾住,一直說到今天。
阿詩直聽得傻眼說不出話,滿臉愕色恰到好處。
顧清霜似有不信,銀牙一咬:“說得這樣玄乎,你可休要唬人!”
“臣不敢!”衛稟重重地又一叩,皇後瞧準時機悠悠開口:“淑容放心,他騙不了人。”
幾人不禁都看向她,她笑笑:“也是巧了,因著天象之時,前陣子不是剛讓禁軍查過平康坊?禁軍辦事細致,將平康坊中一應名中有草木的娼妓都登記造冊了。他說的那個叫蘭馨的,名中恰也有草木不是?如是真的,自能查著。如是假的,也瞞不了幾時。”
說完她就看向皇帝,皇帝短籲了口氣,睇向袁江:“尋蘭馨來。”
皇後又補充道:“請寧貴人也來一趟。衛稟既說此人從前是寧貴人身邊的人,寧貴人便該有印象才是。”
袁江一應,這就出了殿,差了兩名手下各去請人。
寧貴人身在宮中,到得快些,但她久不麵聖,見了這陣仗又不明就裡,見過禮就垂首立著不再開口。等了足有半個時辰,禁軍鎮撫使齊青帶著蘭馨也入了殿,他還正見著禮,就聞寧貴人訝聲:“蘭馨?!”
蘭馨仍是衛稟印象裡那副行屍走肉般的模樣,禁軍按她跪地她就跪著,聽到有人喊她名字略微抬了抬頭,卻也沒什麼更多反應。
寧貴人錯愕地上前拉住她:“你怎麼回事?我遍尋你也尋不到!這是去了何處?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顧清霜像是哭得疲乏了,直聽她說完這一連串,才訥訥地回過些神:“如此……衛稟所言倒不像假的了?”
目光所及之處,皇帝的麵色愈發陰沉。餘光裡又見皇後垂下眼簾,嘴角若有似無地含起了三分笑意。
果然,皇後約是有事瞞她的。
她最初向皇後稟話時也未直接將一切和盤托出,後來是因皇後要出謀劃策,她才不得不多說幾分,這是後宮結盟時並不稀奇的自保。
而皇後但凡不傻,自也不會將一切打算都告知她。
顧清霜一時之間心下湧起三分不安,仔細想想,又平複下去。
不論皇後瞞著她什麼,都應該不是衝著她來的。
那麼……
皇後氣定神閒地抿了口茶,一壁擱下茶盞,一壁離座起身:“既然蘭馨是真的,寧貴人又確是與蘭馨相識,這事就離奇了。”
“著實離奇。”她的話剛開了個頭,就忽而被打斷。皇後一怔,循聲看向顧清霜,顧清霜卻沒看她,淚盈於睫地仰頭看向皇帝,“聽衛稟所言,這夥人隻是以那藥拿捏他,近一年都不曾真的給阿詩下藥。可蘭馨怎麼就……怎麼就真被用了藥,淪落到這般田地?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彆的隱情是咱們不知道的……”
她說得低語輕聲,話中兩分錯愕三分恐懼,眼中滿是對他的依賴。
這樣的神情,讓人禁不住地想要嗬護,蕭致攬在她背後的手輕輕撫起了她的後背。
而在他未注意的地方,皇後黛眉挑起,頗含玩味地打量起了顧清霜。
――被她猜到了。
――還被她搶了台詞。